前天在理发的时候，留心观察了一位理发师的理小囡头发之术。
众所周知，小囡理发时必哭无疑的，所以我是早作准备了的。可是奇怪，平静无声，侧目一看，正见理发师在做鬼脸，右眼闭，左眼开，一会儿，左眼开，右眼闭。这在我脑中打了问号：他这是干什么？忽儿理发师唱歌了：“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我益发觉得奇了。忽又说单口相声了：“饼干好吃伐？”“好吃。”“再要？”“要的。”“好的，等头发理好了去买噢。”“噢。”“真乖，真听话。”其实小囡连哼都没哼一声。我觉得这位理发师是个有趣的人物。
不待动问，忽然发现他的手却紧张得出奇。左手一按头，右手的剃刀便刷地冲上去，剃掉一块；又一拨，呼地扑过去，露出一块白。我望望他，只见他瞪着灯泡也似的双眼，右手高举剃刀，伺机待剃，恰见小囡朝响声处一转，马上窜过去，几乎是一转眼之间，又剃了一条，疾速得像袭击，像抢东西……
奇！
理发师讲解道，小囡缺乏耐性，顶多三分钟，超过了此限度再在他头上弄七弄八就要抗议了。但小囡又很好奇，不易专注某一事物，所以就唱说演做全套搬出，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延长他的耐性，争取更多的时间。然而，小囡毕竟是小囡，耐性总有个限度，不能单靠前面的工作，所以要手里抓紧，作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在耐性终了时剃好头，这样，两者配合得好，便能理好发了。果然，讲到此，小囡开始伸手踢腿了，理发师便拍拍嫩头说：“哭吧，毛毛（头发）没得了！”
好个精采的实践，既生动活泼，又严肃又紧张，如果理发师只管加紧理发，不装鬼脸，行么？如果理发师只装鬼脸，忘记了理发，行么？
惟其既理发又装鬼脸；既生动活泼，又严肃紧张，那个理发师才能最后轻松地喊出一声“毛毛没得了。”
一切工作上的好手，都知道这一套。
刊于1962年9月2日《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