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放晴,推窗欣见楼前池旁的两棵树之树杈间有点点积雪,欣然前往,不禁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是梅花绽放了,果然如古人所云“开时是雪,谢时似雪”。一枝是粉梅,另一枝是红梅,远处还有一支竟是白梅,映在喷水池中,真是“疏影横斜水清浅”。
然而人总是难以满足的,面对如此华容却感到有所不足,论花卉之美似乎应是绿叶簇拥红花,如雍容华贵的牡丹,亦如绿叶托举的芍药,而梅花花朵既小而单瓣,更无一点绿叶影子,疏疏朗朗,似乎不够完美。但又恰恰是梅花特别受人喜爱钟情。古今墨客骚人吟诵花卉最多的偏偏也是梅花,这是为什么?
一种见解是她象征不媚世俗,傲霜斗雪精神,这诚然当之无愧。但似乎还有更深之价值,傲霜斗雪只是她自身气质,更重要的是在天寒地冻的严酷天地间给人们带来令人心暖与希望的春意,正因为急于报春才顾不及完美就挺身而出,这才是更可宝贵的。“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葬”(宋·陈亮《梅花》),“传闻山下数株梅,不免车帷暂一开。试向林梢亲手折,早知春意逼人来”(宋·冯山《山路梅花》),早在唐代的僧人齐已在《早梅》中就云“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毛泽东更是画龙点睛:“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梅之令人敬仰就在于为报人们所渴求之春而冒风顶雪,像这样人们还能去苛求其不够完美吗?自然理智地满怀敬意地频繁赋诗词填写讴歌这位可爱的春之使者。
唐人韦庄诗云:“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浣溪沙》)整体描绘其美。“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王安石神传梅花之幽香。“新月娟娟,夜寒江静衔山斗。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点绛唇》)在宋人汪藻的笔下,小小的花朵被写得风姿绰约。不仅花身被吟诵,连花影也入诗。清人敬安《题寒江钓雪图》云:“垂钓板桥东,雪压蓑衣冷。江寒水不流,鱼嚼梅花影。”连鱼都喜爱梅花。爱屋及乌,爱会延伸。宋人陈与义在《<和张矩臣水墨梅五绝>其五》云:“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夜雪时。”表面似说画得好,画幅中的梅远胜现实的梅花。但正因为热爱现实的梅才会去品评艺术的梅。岂止赞美其外形,还赞其气质。“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梅花》)明人高启把梅花称作“高士”、“美人”评价之高无以复加而又恰如其分。
赞颂之词不胜枚举,更有人还付与行动。“楼角初销一缕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宋人贺铸《减字浣溪沙》)爱到不可制而动手摘回家。而同朝的刘翰更喊出“自锄明月种梅花”(《种梅》)敬重之心尤进一步。爱国词人陆游对梅崇敬则达到了极致:“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梅花绝句》)可谓达到了巅峰。
寻遍诗海,难觅如同对桃既褒又贬那样的对梅花的不满之辞,这是因为有识之士懂得一个真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何况梅花又是初春之品,可谓新生事物,更来不及完美。初春之花卉皆如此,诸如迎春花、紫荆花甚至玉兰花;岂止花卉如此,人类亦然,新生儿脑袋与身体不成比例,可都昵称“宝宝”,爱到痛心。一言蔽之,新生事物皆如早春之梅,给人带来希望、幸福,一扫旧况,但也不可避免有其不足之处,人们对此不宜写讽喻诗,而应该高唱颂歌,因为她毕竟带来了春天,应该倍加爱护,同时齐心合力,精心培育,假以时日,栽培出国色天香——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