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阴霾，雨雾蒙蒙，入冬以来意想不到的一场急风聚骤雨扫荡了耸天大树的枯枝残叶，枯叶洒满了校园。雨还没丝毫停意，空气里充满着压抑与沉闷。
“沙沙沙”……路的东头走来一位穿长统靴子的人，踩着枯叶发出响声。沙沙沙，天空似乎明亮了些。
又一阵朔风吹袭法国梧桐树，雪片似的又飘落一阵枯叶，唯有一片叶子却拽着树枝扭动了半天，无可奈何，还是撒手下落，又无限留恋地在空中旅转着，终于无情地猛地下沉，落到石头上，又竭力往上作最后挣扎的一跳，弹到了积水处，这下才绝望地一下子沉到水底。
沙沙沙，靴于踩了上去，沙沙……
二十几年前，我也曾大步踩出沙沙声。南京紫金山上明孝陵前的山道间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厚厚的如松软被褥。整个山坡只有我和兄弟两人，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败墙上一扇木板门自动关闭的声音“呵——呀呀呀”。我们刚从肃穆的石象群中缓步而来，置身于冷落生长了四五百年的沉默大树中，更感到这儿似乎是冰天雪地。
当年正值年少气盛，不甘寂寞，人生一世岂能像石象古树？我们迈起了大步，直奔明孝陵，不意脚下响起沙沙声，继而向四下传播，又从四野山岭反响回来。我们踩得更起劲了，于是满山满谷一片沙沙声，扫除了寂寞，增添了生气，仿佛石象翘起鼻子在扬威，仿佛古树摇摆身躯在呼啸，仿佛明孝陵重又金碧辉煌了起来，紫金山真的不愧为紫金山……
我们突然止步，待最后一声沙沙的回声消失在谷底，整个山野重又落人沉寂、肃杀，似被罩在灰幔下。
啊，即使是这被踩在鞋底下的枯叶的沙沙声也拥有无限的生命力！只要能发出一声沙沙，又何必一定要高高的悬在半空中呢？
刊于1993年12月21日《上海供销信息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