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听说的并不是春晚上一炮而红的小沈阳,而是携程组团的奥德瑞之旅的导游小沈阳。
他不属于俊男靓女,也非老兵油子。最初对他略有担忧,因为头戴印有80字样的黑色运动帽,腰圆膀粗,像拳击运动员,属于四肢发达一类,恐怕少笔墨,只是开场白比较幽默:“我姓沈,名阳,十分荣幸,与大名鼎鼎的那位同名同姓,在各位大叔大婶面前,我是小字辈,就叫我小沈阳吧,不过只能在这里叫,到外面不行,现在人懂得维护个人权利了,会控告我侵犯名誉权,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引得哄车大笑。
接着又拿他胖墩墩的身材说事。他说他原先也很苗条的,是吃胖的。跟世俗一样,在他求学时只让读书,不让做丁点家务,从未跨进厨房一步,心里想烧菜煮饭学它干吗,上肯德基嘛。到了奥地利才发现根本上不起馆子,只能回家自己烧,这才后悔当初的瞧不起没学,只会煮面疙瘩,这个容易,搓成条,摘成一段段一煮就熟。“我吃了整整一年的面疙瘩,就把我吃成面疙瘩了。”又引得哄车大笑。“我奉劝各位,别让孩子只做题目,别像我。”
就这样,彼此很快拉近了距离,但关键在还于他别致的导游。在奥地利自然要谈到希茜公主与弗朗茨浪漫爱情,也自然会谈到希茜公主与路德维希的恋情,然而他的兴趣并不在此,重点放在新天鹅堡的评点上。正是由于路德维希暗恋希茜不成,加上军事失利,从此沉沦,借耗巨资建堡来慰藉失意,最终导致众叛亲离而被废黜。他辛辣地评说:“任何身居高位者,只要沉迷于个人私欲必导致悲剧。”这显然超出一般仅作叙述的导词。他还对史书上所述路德维希之死的说法质疑,认为是谋杀,说得颇为在理。
他见大家首肯,这位年轻人不免得意地说:“要了解历史真相不能仅根据历史书,不是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嘛,所以还得广读相关的文学名著与传说轶闻,而且要读原版。我读的是旅游专业,但同时还听文学课,读了大量文学原著,从中窥探出真相。”
怪不得他的导词非同一般,既有深度又有高度,原来他不满足浅层次的了解,而作深层次的探索,给旅游者作实质性的引导,当代青年果真有头脑有识见。
他始终和颜悦色,笑眯眯地,但不是弥勒佛,他有一次出人意料地发飙了。车到奥特莱斯等大卖场,人们立即生龙活虎奔向商场,可是登上旅游车,启动不久便昏昏欲睡,甚至鼾鼻起伏干扰导游热情的导游。在前往幕尼黑新市政厅路上,他终于爆发了:
“朋友!朋友!大家听一听,不然到市政府挺看不出啥名堂。我知道大家想多购点物,我会满足大家要求的,但是不能只为购物,花那么多钱,花那么多时间,乘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乘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来到完全不同的国家,总该多知道些历史、风土人情吧,我想大多不大可能再来了,如果只购了些物岂不是白跑了一趟。当然我不是反对购物,在这里买毕竟还有纪念价值,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只想购物而冷落旅游,我希望做到旅游购物双丰收。”
接着他介绍说新建的市政厅不光修建如旧,而且尽可能搜集原建筑破损残存的材料,全民出力,为此为基础修复的。德国人有强烈意识:民族历史决不能中断,并不唯新为好。
“这些如果不听我讲,再好的相机也是拍不出来的。”
这真是一反常态。导游一般都希望多购物,他却反其道行之,这诚然是让旅游回归正道,然而在当今风俗之下行得通吗?当今人们大多自尊心超强,听不得相左意见。他竟敢冒天下大不韪!没想到这回却取得成功。“吉米,我们听你的!”他话音刚落,车后部就飞出清脆的女生。“吉米”是他的英文名。
真是天下事不是无能为而是不作为,他的话果然立竿见影。接下来是登临号称欧洲屋脊高达四千多米以上的瑞士少女峰,而且峰顶是零下20度,峰下却是盛夏,温差相差悬殊,又须另外缴费1600元,照往常至少一半人放弃,没想到此次无一退避,其中还有几位七十几以上翁妪。
沈阳见此情景神采飞扬,在登山小火车上讲述他海外惊险一幕:夜晚遭袭,在小巷深处被两名持刀黑人洗劫一空。他懂得了海外并非天堂,一切靠自身。他依据身高腿长选练跆拳道。当他再次遭袭,这次落荒而逃的不再是他,而是又两名持刀黑人。他说我们中国人信奉:不来事也不怕事。这回他壮实身躯发了神威,真不胜羡慕。
这还没完。下得山来在因特莱肯小镇上用餐时,见他在一旁小屋内与匈牙利籍司机交锋,他似乎慷慨激昂,而那白发斑白的老头开始也十分激动,渐渐地低下头不再啃声了,频频点头,最后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等到他走出来,大家都拥上前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他神采飞扬地说:“我在给他洗脑子。”原来大伙儿峰顶多玩了一点时间,超过了规定,外国人事很刻板的,影响了他下班回家。“我就敲敲这老头,我们都是雇员,雇员就要维护雇主利益。没错,西方是讲规章制度,但今天雇主是东方中国人,得灵活点。”“他接受了吗?”“你们没看到两个大熊猫拥抱了吗?”赢得一阵笑。
“不简单啊,吉米,竟然敢教训起外国人了?”
“我要修正一下,不是教训,而是沟通交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崇洋媚外,绝对的平等,有话当然就说,你们看,那老头在心平气和地等我们上车。”
我禁不住拍拍他厚实的肩膀,赞美说:“好样的,新时代青年,希继续高歌猛进。”
他回答我的是个腼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