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欣赏宋朝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总禁不住豪情万丈,不仅为 其技法高超,更为其艺术地再现的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到最高阶段的宋朝盛况。
要想全景式地描绘京城的繁荣,若仅取某个经典景点难免挂一漏万, 张择端则巧妙地运用“散点透视法”,这样就能最大范围展示景点,如同坐在敞篷马车上,沿着汴河移步观景,所见的景点都是同等距离,看 得真切,而无近景清晰而远景则模糊之虞。这与电影中的长镜头技法相 仿,但其的发明要晚八个世纪。再有,人物众多达六百,景点囊括十里 洋场,如此宏伟竟展示在仅五尺的画卷上,而同样气魄的巴黎油画馆内 的《普法战争》却是画在硕大的墙壁上,两者相较,充分显示中国画独 特的技艺:细腻精妙,堪称一绝,足以证明宋朝的文明达到何等高度。
不仅如此,该图概括宋朝昌盛的方方面面。十里长街上各式建筑成 排连片,囊括了五行八作。市场交易异常火爆,由于商家的侵街而变得 狭窄的街道上人头济济,行色匆匆,驱驴赶集的、肩扛背粮的、设摊经 营的、说唱卖艺的、运炭送货的……一派忙碌景象。忙得不亦乐乎。尤 其画的核心部位虹桥上下人头密集,争相协助超载的船只过桥洞,桥的 上下齐心合力,震天动地的吆喝声似乎飘出画面,消失近千年的繁荣又 扑面而来,帮助人们穿越时空、叹为观止。
佳作产生于盛世,佳作反映盛世,但只是一斑。例如画中成排的店 铺,实际上就京都而言,一般酒楼有 64 家,高档的则 72 家,就职业而 言则已湧现 120 行。船舶已拥有三千多艘,有的船身长达三间房,重达 660吨,出使高丽的已为一千吨。宋王朝建立之初即发展经济,以农业为 重点,一方面大力改进生产技术,一方面开垦新良田 524 万亩,粮食大幅度增产。手工业同步发展,纺织、制瓷、造纸、矿业渐次繁荣,其次 蜀锦、缂丝闻名域内外。画中有一位波斯商人就是明证。工农业发达促 进市场繁荣,以往物资匮乏,上市即告罄,称为赶集——类似跳蚤市场,如今货物堆积如山,须留驻继续交易称为草市,类似庙会又胜似庙会, 因为它相对永久,有的还配有娱乐场,则又类似恒隆港汇广场。为此宋 朝的国民经济生产总值占世界 50%到 80%,为此后的明朝 10 倍,人均 GDP 达 2280 美元,当今因经济发达而耀武扬威的美国也不过如此,真可谓是 12世纪经济超级大国。
经济繁荣必定促进文化繁荣。且不说赫赫有名的唐宋八大家,宋朝 占了六家,唐朝仅占两家。宋朝还创立了文学新品种:词和话本。贩运 大量货物的商人建立起草市需长久驻留,除了少量夜市,众多的人们空 闲的夜晚自然寻求精神上的满足,于是各式表演形式便应运而生。历史 悠久的诗原本仅在少数文人中吟诵传递,如今演变成按照词牌配乐歌唱 的词,走向市井里巷。人们不但喜欢词曲,还喜欢听故事情节,说书艺 人就拍响惊堂木,而由其脚本衍生出话本即章回小说。以往一个朝代产 生一个样式,唯独宋朝翻倍。与此相伴,舞蹈与杂技也同步发展。那时 娱乐极为丰富多彩,称为勾栏瓦肆,数量多规模大,有的竟能容纳千人。
繁荣催生多种需求,宋朝因此湧现一大批书法家、画家,风格迥异,百 花齐放。
像这样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均发达的城市何止京都,还有大江南北 的杭州与扬州,中原大地上的洛阳以及西部偏远的成都,真是华夏大地 一片欣欣向荣。无怪乎英国史学家汤因比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 生活在中国的宋朝。”
然而,如此富裕繁荣的宋王朝却招架不住并不发达的外敌入侵,一 败再败,终止覆没,令人痛心疾首。
何以会如此?国虽富军不强。宋王朝建国者为永保赵家坐江山,片 面地吸取前朝衰败的教训,认为威胁来自内而不是外,特别忌惮拿刀枪 的军人,防内甚于防外,由此制定建军总方针。首先在观念与舆论上降 低与压制武臣的地位,并以制度来确保,例如让从不带兵的枢密院拥有发兵权,而带兵的各级指挥使却没有。这还不够,还实行“更戍法”即 禁军将领实行轮番制,造成兵无常帅,帅无常兵,兵将互不熟知,严重 削弱了战斗力。又建立“强干弱枝”编制,“干”指驻守京师的禁军, 装备精良,训练正常。“枝”指厢兵,即地方部队,极少训练,常年务 农,几无战斗力。但当狼烟腾起,匆忙点将带兵赶去应战,高级指挥者 又由文人担任,这样又犯了兵家两大忌:一是兵将互不熟悉,二是地形 不熟悉,加上兵员素质差,而对方却是有备而来且又以逸待劳,胜败早 已判矣。
战争另一面是打装备,抗战初期,国军士兵战场下来感叹说:“我 们是拿枕头对大刀啊!”希特勒在二战之初之所以能所向披靡,原因之 一就是拥有先进的机械化武器装备。冷兵器时代,战马是冲击力极强的 装备。宋朝因不拥有盛产良马的东北和西北地区,先天不足,但只要加 以关注是完全可以改观的,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就是一范例,但宋 王朝囿于防内甚于防外国策,对内毋须骑兵,对外只是“固守城池,放 弃野战”消极防御。试想,步兵阵营怎经得起疾风扫落叶般的骑兵冲击?
由于军力不济,只得委屈求和却又难保,正如有识之士苏洵在《六 国论》中所云:“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 境,而秦兵又至矣。”曾经自以为得意采取利用矛盾借力谋略,一度似 得益,借金人击败辽国,谁知灭了豹引来了更凶狠的狼,酿成靖康苦酒。
最终遭遇草原铁骑,更是无招架之力,被赶至南海跳崖,沉入大海,堂 堂汉民族第一次失去对生养自己的广袤国土的神圣拥有权与管辖权,沦 为连奴隶都不如的南人。
教训远为撕心裂肺。宋王朝的经济已进入资本主义萌芽阶段,而北 方宿敌西夏、辽国、金人乃至蒙古还只靠游牧为生,经济极度贫乏,远 不在一个量级上,按照先进生产关系者必定战胜落后者的游戏规则,宋 王朝属胜者。但生存竞争中永远以强凌弱。经济发达而军不强犹如一个 虚胖子,只有招打挨打的份,唯有国富军又强,如同身材魁梧又有一副 好拳腿的大力士,不但来犯者必歼,甚至令人不敢痴心妄想,望而却步。否则辛辛苦苦创造出财富,只能无奈地成了入侵者身上美服、口中佳肴, 锦绣河山成了入侵者高尔夫球场抑或狩猎园。
国富还需同步军强还可拿大汉王朝作正证。北方匈奴历来觊觎我华 夏的富裕,汉高祖刘邦这位内战内行的英雄却兵败被围白登,屈辱逃生,
固然由于国家太穷,因为连年战争造成作为万乘之尊的皇帝出行连马匹 都凑不齐。但是经过精心耕耘的文景之治,财富大增,称为文景盛世, 但在军事上采取偃兵策略,武力没有同步增长,在遭受入侵时依然被逼 无奈执行和亲政策,弱女子依然要泪别家乡爹妈担起护国重担,孤苦伶 仃地在荒漠对月垂泪地终其一生。到了汉武大帝年间,坚决增强军力, 达到经济与军力共荣,武力大增,猛将如云,汉朝大军直捣敌巢,封狼 居胥,彻底解除骚扰我民族的祸害,从此长久国泰民安。
古代时有人赋诗著文批“穷兵黩武”,谓不顾民生。这不能一概而 论,如是强军为抵御击败入侵,不但不是不顾民生,恰恰相反,更是为 保护民生,不然国门洞开,强盗横冲直撞,辛苦积攒起来的坛坛罐罐被 砸得稀巴烂。李清照赵明诚夫妇俩呕心沥血觅取了大量珍贵的金石诗画,
金人铁骑破国杀来顷刻散失殆尽,欲哭无泪。晚年李清照流落金华,贫 病潦倒,孤苦无依而香消玉损。无怪乎这位曾经锦衣玉食、吟诗填词的 情感弱女子愤然喊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表面上是咏史,实 则借古讽今。苏洵清醒地告诫:“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 不灭”“至于颠覆,理固宜然”。不同两个人却发出类似的诤言,就因 为处于同一个国富而军不强的时代,只是苏洵鉴于历史而作的理性推测,李清照则出于亲受惨痛经历,他们绝不会再嚷嚷“穷兵黩武”的。
宋王朝之所以国富军弱是个特例,但揭示了个真理:国穷军弱要遭外敌欺凌,国虽富军却弱同样会遭凌辱甚至灭顶,只有国富同步军强则 不但国泰民安而且受外人尊敬恭和。近读浩气万丈的习近平总书记的报 告,亲见富国又强军理念,深为之振奋,英明的国策使人完全可以预见 大汉盛唐之雄姿将再世于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