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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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林都之称的伊春,夏季凉爽,水资源充足。蒋栋梁与上甘岭区长漂流运动之后的一个下午,就《上甘铃区永绪龙泉养老院建设项目开发》举行了一次签约仪式。当双方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蒋栋梁心里充满了许多感慨,他不曾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更没有让他想到的是习近平总书记考察黑龙江时第一站就是伊春,而陪同习近平走进林场职工家庭的那个老肖就是刚刚加入龙泉的会员。
蒋栋梁觉得自己快要成为飞人了,整天整夜在天空上飞来飞去,要不是那天飞往广西的机舱里睡过头,让旁边坐位上的乘客推醒,上甘岭龙泉永绪养老院之事大概还在天上飞呢。自然推醒他的那位乘客就是曾在伊春民政局工作过的张红峰。出了机场,他俩各奔东西忙自己的事,以为只不过是某个驿站上的行人,不可能再相逢。谁知第三天蒋栋梁回沪时,又在机场候客室里遇见张红峰了,张红峰说他去申城做一个市场调研。就这样,在一问一答中无意提到了养老这块领域。当张红峰得知蒋栋梁正是做养老民营企业老板,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欣喜地告诉蒋栋梁,这段时间他做的就是这个市场调研。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中国65岁以上的老人占人口总数7%,有预测中国到了2025年,65岁以上的老人要占人口总数14%。中国政府会大幅度支持。张红峰说着,情不自禁拿出他自己写的“中国养老产业报告”一文给蒋栋梁,然后继续说,中国养老产业将迎来快速发展时期,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这必将推动民营企业的发展。张红峰特地强调他们赶上了时代。
就这样他们一起飞到上海,等张红峰办完事后,蒋栋梁与他一起飞了一次黑龙江伊春。蒋栋梁感慨地对张红峰说,在这之前一直在新疆与广西两地飞,想在那儿有自己的养老基地,想不到那两个地方还在考虑中,伊春却赶在前头了。张红峰听后,风趣地回答,赶上时代并不是一句口号。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蒋栋梁准备回沪的前一夜,梦见一群妖魔鬼怪在追逐他,其中有一只小鬼摇身一变,变成叶百合,她用野百合的花粉扑在他的脸上,顿时使他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于是,叶百合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扒开,每扒开一件衣服,就把花粉散在衣服上,然后衣服就变成百元大钞,当扒到一颗跳动的心脏时,蒋栋梁好像有所警觉,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作垂死挣扎。就在这个紧急关头,弘基法师出现了,他手持杨柳枝就这么轻轻一点,叶百合很快又变成一只小鬼,羞愧地逃进深山老林。弘基法师双手作揖,口口念经,好像在念想要做养老事业,一定要远离由魔鬼演变过来的女色。
蒋栋梁终于从梦中苏醒,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当叶百合突然拨响他的手机时,他怀疑梦里潜意识地暗示他什么了,于是连忙关闭手机,并把她打入黑名单,心里嘀咕,还好佛商协会的事没让她得逞,要不然钱打水漂了。他想这次回沪一定先去会龙寺请教弘基法师,验证梦的真实性。
其实,蒋栋梁也不希望这个梦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危害,也不愿意去相信他在会龙寺里遇见的叶百合是一个吸血鬼。然而,当他来到会龙寺请教弘基法师,弘基法师给他结论后,他真的傻了,因为弘基法师说的话竟然与他梦里的弘基法师说得一模一样。佛商协会是佛商机构下的一个组织,是经上海人民政府批准设立的代表处,弘基法师问蒋栋梁,叶百合这位女施主有资质吗?
经弘基法师这么一提醒,蒋栋梁恍然大悟,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原本一个生意场上的男人,不说吃喝瞟睹,身边若有一至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也不足为怪,但他自从做上了养老这块领域,就像弘基法师说的,占了女色会导致事业前功尽弃,到了阴槽地府那些老人也不会放过他。蒋栋梁认为他既然已走上了养老事业这条路了,没有必要再去遇妖魔鬼怪。否则不是给自己寻棺材吗?他必须按照弘基法师的说法去做,在养老事业的这条路上不与妖魔鬼怪碰撞。蒋栋梁原本只想与弘基法师解释他只是聘用叶百合而已,但话还没说出半个字,弘基法师马上阻止他说下去,好像他什么都明白似的。只要你能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可以。弘基法师说着,便把蒋栋梁领进卧佛堂。
当接到了温柔的电话说黄伟亮与叶兴达都被抓进去,蒋栋梁跨进卧佛堂,在卧佛前刚敬上三炷香。烟云袅绕,穿着袈裟的僧侣们开始念佛诵经,蒋栋梁连忙将手机处于震动状态,暂且让自己的心趋于平静,跟着僧侣们后面,双手作揖,默默祈祷。
温柔原以为蒋栋梁听到这个消息会激动万分,然而蒋栋梁给温柔的信号就是像听过路人故事似的,极其平常的一声“嗯”字,让温柔震惊不小。而温柔这一震惊却给叶百合找到了新的出路口。叶百合想索性向蒋栋梁摊牌,说出真实的自己,应该是上策,前几天冥思苦想编的谎都令她不满意,也不圆满。蒋栋梁既然能放过黄伟亮,那么也一定能放过她,更何况假身份证还没有亮相过。她现在最需要的能得到蒋栋梁的同情,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同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次叶百合终于在会龙寺门口等到了蒋栋梁。蒋栋梁看见她的时候装作没有看见,故意绕过她。叶百合却厚着脸皮走到他前面,双膝跪地,让蒋栋梁的心又“噌”地动了一下,闪过一个问号,梦与现实应该相反的吧?
蒋总,能否救救我老家的父母?老父住院,母亲一急摔了一跤也被送进医院,家中急需要钱。叶百合哭诉着,两手想去抓蒋栋梁的腿,蒋栋梁警觉地朝后一闪,说,寺庙门口成何体统?你现在养老院当院长助理不是每月有工资吗?
蒋总你一定会饶恕我,叶百合就是强草鹤,这一切都是黄伟亮设计的。叶百合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真相。她知道与其让黄伟亮向政府坦白,还不如自己先与蒋栋梁道出真相。蒋栋梁一时糊涂了,他不知道叶百合在说什么?他悄悄地在自己的合谷穴位上弄了几下,有痛感,知道这不是在做梦。蒋总,在寺庙门前我不敢乱说话。叶百合望着蒋栋梁的心有所颤动,便装出一副诚意的样子。
如果黄伟亮不被抓,你是不是还想骗下去?蒋栋梁一边问着,一边却从包里取出一万元钱,扔给叶百合,说,回老家给你父母治病吧,谁要我是做养老事业为老人服务的老板呢?蒋栋梁拉上包的拉链,跨进会龙寺时还在想着这个问题,黄伟亮想出这样蠢的事情,但他自己又能聪明到哪里呢?叶百合就是强草鹤,在自己身边混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想起那次蒋利要验证她的身份被他训骂一顿而后悔。蒋栋梁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万元钱就权当给自己买个教训吧。然而蒋栋梁这么一个举动很快在公司里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传到最后拷贝已走样。
一天,蒋利带着苗木来到蒋栋梁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对正在电脑上查资料的蒋栋梁说,爸,我们准备结婚,你准备给我们多少钱?苗木大吃一惊,急着说,原来你拉我到这里是向叔叔说这句话的?苗木说着,连忙向同样吃惊不小的蒋栋梁解释,他起先不知道蒋利有这个预谋。
我就是有预谋怎么啦?与其眼看自己的老爸做农夫,还不如让我来打蛇的七寸。谁会像我老爸这样傻,明明知道是一条蛇,还要拼命往自己的怀里揣。蒋利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到韩国一整容,强草鹤变成叶百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底细,这种女人你还要想入非非吗?
放肆!蒋栋梁的手狠狠地朝桌上拍去,滚,滚到你妈那边去。苗木看着蒋栋梁的脸发白,手在颤抖,气已接不上来,知道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出事。于是,他连忙把蒋利推出办公室,然后回到蒋栋梁身边,好说歹说才把蒋栋梁的气说平顺。
你们如果想结婚就赶快结婚,别为了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弄出其他事来。蒋栋梁一边说,一边在想,讹传无非就这几个人,许风萍眼看自己的儿子被蒋利甩了,会甘心吗?儿女的婚事本来他不想干涉太多,这次他不得不要提醒一句,你们结婚之后赶快离开这里,回新疆或回广西都可以,就是不能呆在我身边。
苗木不时地点头应允。蒋栋梁看了看苗木,继续说,新疆的养老基地我正努力筹建,一旦成功,你可以帮你爸一起来管理。当然这个前提是你们必须要爱这个养老事业。蒋栋梁说到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养老事业的人怎么能看到老人受一点点罪呢?我给叶百合一万元钱是……
叔叔你别说了,我知道,其实蒋利也知道,只是她气不过旁人的讹传。苗木连忙打断蒋栋梁的话。蒋栋梁将手挥挥,示意苗木可以走了。苗木领会蒋栋梁的意思,再三强调“叔叔所做的一切他与蒋利都明白”这句话后,正想离开蒋栋梁的办公室,却被蒋栋梁突然叫住。你等一等,我有话要提醒你。苗木很听话地重新站在蒋栋梁前面,问,叔叔,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蒋栋梁看了苗木一眼,拍了拍他宽广的肩膀,再三强调,好好保护蒋利,结婚后赶快离开上海,回新疆或广西都可以。当苗木答应蒋栋梁一定遵照执行,随后就离开了蒋栋梁的办公室。
蒋栋梁看着苗木朝办公室门外走去的时候,依然想着一个问题,女儿什么时候与苗木好上的?自己天南地北空中飞,女儿也受之影响,蒋利应该是在那次与他一起飞新疆考察时遇见探亲回新疆的苗木。蒋栋梁想得头痛欲裂,觉得再这样想下去,大脑肯定会出问题。于是,他用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抓了几下,然后两手挥动几下之后,重新回到电脑的显示屏上查阅了资料,拨通了张红峰的手机。
蒋栋梁开门见山地对张红峰说,你建议我在那儿购买车辆,好,这件事就托付你去操办了。蒋栋梁与张红峰通完电话的同时心里也有了盘算,20人座和45人座的中巴考斯特以及5人座的铃木轿车是他计划之内的事。他记得有一次张红峰与他都提到在各自的基地上要有车辆,才能达到候鸟式养生度假的目的,而有了车辆之后还要办理一个旅游的营业执照等等一系列事情时,顺便带他去逛了汽车城。哈尔滨国际汽车城确实是黑龙江最大的一家汽车城,走进去,让蒋栋梁有一种心动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别处没有一丝购买欲,而在这里突然有一种冲动。张红峰说买与不买是老板决定的事,但他必须把他所知道的说出来。
蒋栋梁的心里确实还有另外一种盘算,等到机会成熟,等到把朝阳养老院这个烫山芋扔回给李鸿鸪。什么样的机会算成熟呢?这就是他要盘算最实际的事。掐指算算,他身边有几人是他的得力助手呢?思来想去,张红峰是他最认可的一位。虽然苗祥和厚实,也是那些年打下的基础,可以说能交心的朋友,但苗祥和毕竟与他年龄相仿,还能在生意场上干几年?女婿苗木虽然年轻,但他没有这方面的灵性与用心,况且有人曾提醒过他,家庭制管理不可取。他决定在哈尔滨买车,也是想自己在那儿留下足迹。
有时蒋栋梁的脑子里也会飘过这种顾虑,黄伟亮联名要黜免他,而今却要考虑接班的人选,折腾来折腾去到底为了啥呢?前几天他与张惠又在没有相约情况下撞到一起。张惠是来向温柔招呼的,说她要回洛杉矶而来到朝阳养老院的,而蒋栋梁是接到民政局电话之后来到养老院的。蒋栋梁觉得这样反反复复也是折腾人的表现。民政局人仍旧是一个老问题,法人代表到现在还没有转过来,民政局里的一笔补贴无法发放下到养老院,无法发放到养老院,意味老人享受不到应有的福利。
不过,自从李鸿鸪的哥哥车祸丧命之后,民政局内部整顿了一番,对养老院目前的经营状况做出客观的评审,蒋栋梁的心总算得到一丝慰藉。其实他要的也就是民政局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民政局的这笔发放给老人的款子我不能拿,你李鸿鸪也没那么容易取走。尽管民政局再三强调法人代表尽量转过来,语气语调也很平和,并对蒋栋梁有这么大的魄力表示敬畏,但蒋栋梁确实感觉心累了。
眼看自己心软下来,表示不计前因会尽量把法人代表转过来,却被身边的张惠一句“西渡地区有块空地可以未来规划内容”的话,让蒋栋梁的心又提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样的折腾,如谁不给他一点折腾的事反而觉得不舒服。张惠说先发现这块空地的是章志忠,前一阵子章志忠带她去了一次,她觉得确实有内容可做,如果章志忠能从这里赎罪,望蒋栋梁从西渡这方面考虑。
蒋栋梁一想到西渡还有一个办公地点,眼前便出现宏伟蓝图,亲自看着一砖一瓦从地面砌起,亲自看到自己设计的格局在不久的将来建成,心里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表现了出来。他问张惠哪天带他去看一下。张惠告诉他,她马上要回洛杉矶一次,先让章志忠陪同他去,过一些时间她还要回上海。
等到民政局人走了之后没多少时辰,消防队的人来了。温柔一看到消防队人来检查养老院的消防设施,便马上想起那天与消防处处长谈及关于老年时装队事。于是,见蒋栋梁正好在养老院,就把这件事向他汇报了一下。温柔没有想到蒋栋梁也对老年时装队感兴趣,他要温柔赶快做好这项工作,引进这支老年时装队,也等于是成为龙泉的会员。
要让别人走进龙泉,成为你的会员,你用什么来吸引别人呢?张惠每次碰到蒋栋梁,都会听到这句话,于是,不忍心让他走偏,有意问了他。蒋栋梁愣了一愣,心想,目前已经成为会员不都是对龙泉的床位投资感兴趣吗?以后全国各基地建成,让会员们如候鸟一样飞来飞去,这样还不够吸引人吗?
像章志忠这样贪你的利息人自然有,但每个人的想法不会一样。张惠看蒋栋梁没有声音,便把章志忠再次拎出来,她知道章志忠亏欠他太多,只有她站出来缓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否则业障在她的身上加重,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知道章志忠的业障深渊,他也后悔,就给他赎罪一次吧。
刚刚说到老年时装队,怎么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岔开来了。蒋栋梁故意拉回到最初的话题上去。他知道朋友多一个是一个,敌人少一个是一个,更何况章志忠只不过贪小罢了,与黄伟亮与李鸿鸪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人。当然有些敏感性的问题只有让时间去解决,而不必在这样场合里摊开来。
我知道。今天我来只是向温柔打个招呼。张惠说着,便把目光朝向温柔,等时装队引进龙泉以后,我也加入这个团队,在温院长带领下,展示时装之美。张惠索性把蒋栋梁冷落一边,只顾与温柔交流起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时装队。张惠在描绘时装队时,不经意地把佛教的理念融化到时装文化上,让蒋栋梁听得入神,离开养老院炎前,蒋栋梁再次提醒温柔一定要把这支时装队引进龙泉,他会投资一笔钱到这支时装队身上的。随后留下两个女人在继续唠叨。
这两个女人在一起唠叨,也无非唠叨一些近日来发生的一些事,如果增加马晓青参与,唠叨的内容就会有所不一样了。可是偏偏马晓青不在场,于是,温柔顺其自然地向张惠唠叨起前段时间进来一位驼背的吴老先生。这位驼背的吴老先生一进来就向院长解释,他是背了一辈子的黑锅而造成了他的驼背。其实吴老先生的年龄并不算高,七十岁,乌黑的头发,油光而又一排向后梳齐,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笔挺的鼻梁上,衬托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果背不驼,是根本看不出李老先生的年龄的。
背了一辈子黑锅,虽夸张了许多,但确有根源。不过和他背驼是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历史的问题谁能说得明白,在那个年代一不留神给你扣上作风问题的帽子,有什么稀奇?谁让吴老先生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呢?连每天为他打扫房间的小沈都要和他开个玩笑,吴伯伯,您年轻时一定很时尚很风流。
吴老先生则显得一脸的无奈,心想,背了一辈子黑锅,怎么进了养老院,还要背黑锅啊?要知道他是和妻子吵完最后一次架,不再打算无端人间蒸发,用明朗的姿态向家里所有的人宣布他要进养老院的决定。两个子女想想也是,母亲一直主动和父亲为这种捕风捉影的情感问题吵架,终究不是个办法。既然父亲提出进养老院,当子女的应该鼎力支持。
吴老先生虽然脸上写着无奈,但一转身也就会很快将它忘掉,毕竟只是一种没有恶意的玩笑,不像过去他的妻子大动干戈,让他伤心伤肝伤神而来得刻骨铭心,不易忘记。前几天他的妻子突然到养老院找到他,非要他回去不可。当时吴老先生怪罪温柔为什么要放他的妻子进来?温柔耐着性子向吴老先生解释,他的妻子在门卫室的记录本上写着“同事探访”,门卫根本不知内情,更何况妻子来探望丈夫合情合理。吴老先生却无奈地问温柔,背黑锅的滋味你没尝到过吧?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吴老先生驼背弯躬,手拎着一袋黄橙,一步一步走进养老院大门,还没有走近温柔与张惠时,便高声地叫起来,温院长,橙子吃吗?张惠满脑里还停留在温柔讲述的“背黑锅”故事里,听到那个背黑锅的驼背向温柔打招呼,好奇地转过身,只见吴老先生像看到熟悉的人一样,向张惠打招呼,你不就是郁家的女儿吗?可是不对啊,郁家的女儿没那么年轻,郁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第二个女儿。
张惠与温柔对视了一下,觉得这个驼背的吴老先生真是背黑锅背得眼花了。你是不是叫郁向阳啊?驼背的吴老先生一步步靠近温柔与张惠,问道。温柔听到吴老先生在说郁向阳的名字,好奇地反问道,吴老先生,你认识郁向阳这个人啊?
她的爸妈是我的邻居,不过现在不是邻居了。听说她的爸妈也背过黑锅。嗨,背黑锅的滋味真不好受。吴老先生想不起是什么原因背上黑锅的,便说他只是听说的。温柔看了看张惠,凑近她的耳根,说,我们养老院可不是每个老人都是痴呆,吴老先生的脑子很好使,他误认你是郁向阳,肯定有道理。你不是要找你的亲姐姐吗?
你别这样以为。张惠觉得不可思议,父亲虽然向她说起她的姐姐过继给郁家的事,但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更何况出于背了一辈子黑锅的老翁的口。当吴老先生得知张惠不信他的话,以为他在胡说八道,有点不开心了。他说自己的背驼但眼不花脑不呆,他要与张惠理论。然而张惠怎么可能去信吴老先生胡言乱语呢?只有说时间已来不及,得动身回洛杉矶是最好的借口了。温柔明白张惠如果再不离开,确实有些麻烦。于是,挡住吴老先生继续辩论下去的劲头,把张惠送到大院门口。
等到张惠离开后,吴老先生走近温柔,不服气地说,为什么不让我与她辩论?她肯定是不敢承认。温柔忍不住地一笑,调侃地说,看样子张惠也要像你一样背黑锅。吴老先生说,别瞧不起人,我不是因为老弱病残才进养老院的,我是消防队官兵的家属那支时装队的队长,你信不信?
温柔听到这句话,睁大眼睛,不知所云。起先把张惠误认为是郁向阳还有点靠谱,现在说自己是时装队的队长,真是瞎编故事了。然而,吴老先生却绘声绘色,说到最后还是回到他老伴因为无端怀疑他,他受不了背黑锅而进养老院的。为了让温柔相信他,也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在说瞎话,吴老先生对温柔说,哪天他让时装队进养老院为老人们慰问演出一次,就知道他的实力了。
温柔只能先相信一次,毕竟她自己也确实有这个心愿,希望消防官兵父母的时装队早晚能加入龙泉组织。既然眼前这位驼背先生能出面把这支队伍邀请到养老院,不管他是不是这支队伍的队长,看了再下结论也不迟。温柔想着,看出去的目光也不再带怀疑性了。当吴老先生发现温柔已经朝信任他的方向前进,便有点得寸进尺的样子,凑近温柔,神秘兮兮地问,温院长,那个院长助理名叫叶百合怎么又不见人影了?是不是没有脸待在这里干了?
温柔望了四周的动静,发现韦琴在前台的座位上盯着她与吴老先生看,想要发表议论的动机也全然没有了。她以有事为由,先不谈论这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她让吴老先生也可以进房间去休息了。吴老先生则嚷嚷,你不告诉我也知道,经常听那个祁老伯大喊大叫声也听明白了啥意思。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好货色,给她这个骂名肯定不会让她背黑锅。
吴老先生三句话离不开“背黑锅”三个字,早让温柔听了成为一种习惯。其实每个人都有一种口头禅,习惯了也不会去在乎。然而,这次当吴老先生说出这句口头禅,温柔却觉得不是口头禅。确实,叶百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再一次悄悄地离开了养老院,应该说蒋栋梁知道她的去向,否则也不会传出他俩之间的绯闻。然而,她有必要去关心这些不与她同道的人与事吗?况且蒋栋梁在她面前只说了一句话,以后前台韦琴协助她一起工作。
不经意地向前台看了看,发现韦琴的目光仍然朝她方向盯着,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心想,除非自己离开养老院不当院长了才能让自己舒服。然而温柔这种想法也过于谨慎,其实韦琴盯着她看,只是想告诉她,先前做院长的监视,后来做了院长又派人来助理,反过来倒过去原来就是同样的两个人,她觉得真有喜剧色彩。她希望自己做好前台工作,配合院长的工作,不说监理或者助理。
6
蒋栋梁又在天空上来回飞翔。这次他在新疆与广西之间来回飞,公事私事准备一起解决。女儿蒋利的婚姻一直在他心里装着,如果女儿完婚也等于完成了做父亲的使命。蒋栋梁这么想着,慢慢闭上眼睛,借着这个机会,想把这些天来忙得没功夫睡眠给补回来。
等到他一觉醒来,上了一次卫生间之后,在走向自己的座位时,不巧碰见朝卫生间方向走去的李鸿鸪。他们几乎同时叫唤对方的名字。李鸿鸪说,等兄弟方便后与你唠叨唠叨,我们好久未见面了。蒋栋梁似乎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惺忪的眼睛还在眨,觉得真有点不可思议,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听人说蒋兄现在做大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威力,兄弟我只能甘拜下风。李鸿鸪像一阵风似的又出现在蒋栋梁面前,然后向边上的乘客说了一些好话,边上的乘客竟然同意与他的座位对换。蒋栋梁半调侃半认真地说,会说好话的人不吃亏。李鸿鸪则笑着回答,蒋兄这是哪儿的话?今日能在天空上相遇,说明我们都是天马行空、又能守航道规矩的人。
450万民政局补贴!蒋栋梁单刀直入,李鸿鸪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然后他向蒋栋梁打了一个比喻,现在的局势就像一个女人怀了第一胎,却非要到医院做人工流产,等到下次想要怀孕,却再也怀不上了。他要蒋栋梁明白,其实他也想快点把法人代表转换给他,他也可以退让一步,转让费就算他了,不再伸手向他要了。然而民政局这一关很难过,难过这一关也意味着每年该下放的政府补贴,只能储存在民政局,你我都拿不到。
蒋栋梁看了李鸿鸪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是吗?听说民政局与你也签了15年合同吧?那我就熬,熬过15年,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一个结局吧。李鸿鸪说,何必呢?你我为什么不能修复好彼此的关系呢?如果过去都是我的错,那我向你道一个歉,芸芸众生,竟然在一个航班的飞机上相遇。
空姐的声音开始出现,目的地即将要到达,柔美的声音在乘客的耳边回荡起来。蒋栋梁向李鸿鸪两手作揖,说,咱俩的目的地都要到了,但愿都朝好的方向努力,爱女的婚姻也要我操心,我得亲力亲为。李鸿鸪也双手作揖,向蒋栋梁表示,养老院里有一处是违章建筑,如果消防队处不能通过的话,向兄弟打个招呼就行。说完,便返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其实,在与其他人换位那刻起,黄蓓蕾一直朝他俩方向观望。当李鸿鸪返回到座位上时,黄蓓蕾便问道,你想要与蒋栋梁妥协吗?你可要想明白,妥协意味什么?李鸿鸪显得有些不耐烦,你懂什么?黄伟亮与叶兴达都被抓,民政局现在谁也不帮,依法办事,如果不想办法,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为什么你先提出让步?黄蓓蕾问。李鸿鸪被黄蓓蕾这么一问,更显得不耐烦了。男人们的事你最好别多过问,就是因为你过问了太多,插手了太多,才导致今天的结局。这次我答应你去广西游玩,我们最好别谈游玩以外的话题。李鸿鸪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黄蓓蕾跟随李鸿鸪身后,心想,这么一个好机会一起出去旅游,不让发声就不发声吧,耐心等待下机舱,大自然景色应该属于她了。
下了机舱,蒋栋梁便从包里取出手机,刚打开,便有电话进来,是杨芝芳的声音。杨芝芳开门见山地对蒋栋梁说,蒋总,你不在上海的时候,上海总要有人当家作主吧?许风萍口口声声说你是她亲家,搞得办公室不得安宁。蒋栋梁听完杨芝芳的汇报后,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句,从此以后我凡不在上海,上海你是总管,谁都要听你的。
这怎么行?我老太婆一个。杨芝芳哪里会想到她这么一汇报,竟然汇报出自己要成为领导人,急得不知是好,连连拒绝蒋栋梁的好意。而蒋栋梁却很认真,说其实他早想好了,只是没来得及说,既然现在说上了,我就宣布你来当总经理。他告诉杨芝芳,许风萍这种人也只有你可以出面,我这个大男人怎么能出面呢?
蒋栋梁挂断电话后,却不知道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兴许被刚才杨芝芳这个电话所气的缘故,想想真是好笑好气那个许风萍,怎么世上还有这种不知羞愧的人呢?他已经想好,女儿结婚之后,绝不能再让她介入公司的任何事了,否则横来一棒也不知所向。
栋梁,走哪个方向也忘记了?不远处的卫红看见蒋栋梁好像没了方向感,便迎过去,大声地叫道。蒋栋梁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单独看到卫红,便有一种放不开的感觉。其实,动身前想好很多事,女儿结婚是终生大事,父母双双祝贺是必须在场面上。卫红听说他这个时候下飞机,提早来到候车室迎候他,也属于情理之中。蒋栋梁觉得现在的毛病出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他人。
蒋栋梁尴尬地看了卫红一眼,说起话来也没有那样连贯了。反倒卫红显得大大方方,与他汇报女儿这段时间内一直忙于嫁妆时,也不放弃向他提及养生基地的情况。蒋栋梁好像找到了话题,便接住卫红的话,开始发表起自己的见解。出租车的驾驶员借红灯之际,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坐在边上的蒋栋梁与坐在蒋栋梁后边座位上的卫红,然后再把目光放回到方向盘上,等待向前行驶。
这次曲汇河也该与我一起回上海了。蒋栋梁冷不防地扔出一句话,日子过得真快,他们夫妻俩也分得太久,再这么下去,我要成了捧打鸳鸯鸟的人了。边上的驾驶员又忍不住地去看一眼蒋栋梁。坐在后座的卫红附和他的话,说这里也弄得差不多了,是该让他回去了。
我打个电话给曲汇河,让他安排我今天的宾馆。蒋栋梁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手机,拨通了曲汇河的手机号码。坐在后边的卫红眼巴巴地看着蒋栋梁把手机贴在耳边上,与曲汇河通电话,同时也眼巴巴地看着驾驶员好奇地瞅着他。她多么希望蒋栋梁能够与她说一声,今晚就睡在她家中了。其实,她的家不也曾是他的家吗?这么大的一个房子,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五六间了,难道还不够他借住几宿吗?
卫红尽管这么想,但还是没有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任凭蒋栋梁的性子。当车子经过百货商楼,蒋栋梁让驾驶员停下来。兴许是驾驶员没有准备,车无法靠位,如果要在百货商楼停下,必须绕道而行。卫红劝说蒋栋梁算了,她该买的全买好了。蒋栋梁说如果是曲汇河驾驶,什么时候刹车就什么时候刹车,哪有无法刹车的例子。出租驾驶员再一次向蒋栋梁望去,蒋栋梁这次好像发现了,为了掩饰一份歉意,便挥挥手,示意让驾驶员别停,往目的地开。
到了卫红的家后,蒋栋梁环顾了家的四周,过往再次进入他的脑海里。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还会让往事泛出心头?他不是不信命,但恰恰是她的缘故,让他接连而三地在生意场上受到挫折,最后一次竟然没有让他逃过牢狱之灾。如今养老事业不比其他以往的一切生意,这么多老人在他手里,他不能妄自尊大,只有循规蹈矩,才能让这根链条顺利地转动。
卫红为他沏了一壶家乡茶,然后送上一份点心,看着他,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等到女儿成婚之后,你也别风吹雨淋了,就安心在我签下合同的基地上工作拿一份工资。蒋栋梁品尝卫红沏的茶之后,慢慢地向卫红道来。他说,儿女们都靠不住,趁着自己还干得动,就再干一点吧。
卫红点点头,说,儿大不由娘,好几次问她为什么会与小钱分手,与苗木是怎么认识的,她就跟我含糊其词,她只跟我说,反正你知道。蒋栋梁叹了一口气,对卫红说他确实知道其中的一些事。对于许风萍那些事,他也没有必要与卫红讲,何必要无端生出些不该牵扯进来的麻烦呢?他只是告诉卫红关于小钱的性格与女儿确实不能在一起。当蒋栋梁说到苗木时,马上联想起他在新疆那段生活来。如果不是苗祥和,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和田玉。如果不知道真正的和田玉,他拿什么资金拿下朝阳养老院?蒋栋梁感慨地说,苗木的性格虽然和他的父亲有点差异,但这个孩子毕竟是苗祥和的儿子,况且蒋利与他有缘,做我们的女婿就做我们的女婿吧。
卫红听到蒋栋梁说“我们的女婿”,感觉蒋栋梁并没有远离她,于是带着激动的心情走进厨房。蒋栋梁趁着卫红进厨房,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曲汇河的手机号码。当蒋栋梁得知曲汇河在洗浴中心泡妞时,心里不免惹起怒火,你这小子怎么狗改不了吃屎的,我让你在广西来干什么的?我现在卫红家里,赶快来见我。蒋栋梁挂断电话,气已接不上来。卫红从厨房走出来,见状,连忙翻箱倒柜,她记得自己买了一支哮喘喷雾器,就是为蒋栋梁准备的。
别翻了,我包里有。蒋栋梁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哮喘喷雾器,喷了几下,气微微缓些过来,便长叹起来,真是恨铁不成钢啊,这样做怎能对得起在上海养老院工作的温柔?这次我必须带他回上海,否则我于心不安。
卫红听明白了蒋栋梁在说曲汇河,她本来想说男人嘛,老婆不在身边,偶尔玩玩也无妨,但话到喉咙口,却还是把它噎了下去。女儿马上要嫁人,马上要成为别人的人,她自然希望未来的女婿能对自己的女儿好一辈子。如果这个时候当着蒋栋梁的面说出这种谬论,还不要让他借题发挥数落她一顿吗?卫红这么想着,哮喘喷雾器不经意地被她翻出来,拿在手中,想放回原处,又想递给蒋栋梁。
你就索性给我吧,以备无患。蒋栋梁看见卫红手拿哮喘喷雾器,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了出来。卫红索性顺水推舟,把手中的哮喘喷雾器递给蒋栋梁。就在这时候,蒋利与苗木拎着大包小包双双跨进家门。蒋利看见父母亲两手碰到一起,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的东西,将两手紧紧抓住他俩的手,说,女儿希望爸妈的手永远牵在一起。
你在瞎说什么?还不滚到一边去,快要嫁人了,还是这样疯疯癫癫。蒋栋梁抽出自己的手,重新端起卫红给他沏的茶,对蒋利说,但目光里还是充盈着喜悦。苗木见状,马上从包里取出为蒋栋梁购置的西装,爸,这套西装符合你的气质,穿在身上一定显出你的气派。
当蒋栋梁在试穿苗木给他购置的西装时,曲汇河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蒋栋梁在镜子里看见曲汇河,连忙转过身来,来不及脱下身上的西装,一把抓住曲汇河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你是有责任的男人吗?曲汇河好像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任凭蒋栋梁怎么使劲,他只是忍住疼痛,不敢反抗。
我打电话给温柔,看你怎么与她圆这个谎。蒋栋梁松开曲汇河的手,寻找自己的手机。站在边上的蒋利灵机一动,趁蒋栋梁还没有找到手机,便把蒋栋梁换下的衣服连同衣服口袋里的手机藏了起来,然后嘻皮笑脸地对蒋栋梁说,爸,本来就是你不对,你干嘛让他们夫妻分居两地?
滚一边去。蒋栋梁一边脱下身上试穿的西装,一边说。苗木见情况不妙,把蒋栋梁换下的衣服放回原处,然后拖住蒋利往里屋走,曲汇河朝一步一回头的蒋利做了个鬼脸,蒋栋梁好像气未消,狠狠地对曲汇河说,这次和我一起回上海,这里的事由卫红一个人管就行,实在不行,卫红的兄弟们都可以来帮忙,总之,你必须回上海。
正当曲汇河想回答些什么,只见手机铃声响起,曲汇河与蒋栋梁同时在寻找自己的手机。卫红眼明手快,连忙从蒋栋梁的衣服里取出手机,递给蒋栋梁。蒋栋梁一看是温柔的电话,便朝曲汇河说,是你老婆打来的。曲汇河双手作揖,求蒋栋梁不要把他的丑事告诉温柔。蒋栋梁“哼”了一下,接听起温柔的电话来。
老板,养老院边上的游戏房你也租下来了?今天施工队来,说是你答应装修改建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听温柔这么陈述,蒋栋梁方才想起叶兴达被抓进去之前,与叶兴达推杯换盏时达成的交易。叶兴达信誓旦旦地对蒋栋梁说过,只要租下边上的游戏房,他可以免去他养老院租金半年。蒋栋梁想想也是,养老院边上是游戏房,无论从安全问题考虑还是存在其他因素,都对养老院里的老人不利,如果租下来,改建成与养老院有关的机构,不是一件坏事。不久后来,叶兴达被抓进去,他也忙于其他的一些事,而把这件事给淡忘了。至于施工队开进现场,在他的记忆里真没有这件事。
据施工队讲,是你委托许风萍干的。温柔说。蒋栋梁听后几乎要崩溃发疯。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脑袋,问,是受我的委托?都长本事了。站在一边的曲汇河冷不防生出一句话,这是你平时惯的,平时如果阻止她不许乱说话,现在她还能以你的名义做事吗?
蒋栋梁有点傻了,看着曲汇河,竟然忘记把手机递给他,好让他与自己的老婆如何圆谎?而电话那头的温柔继续在汇报工作情况,那耳熟的声音在他身边回荡,仿佛人就在身边一样,让曲汇河充满复杂心情,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没有方向。
当温柔说“我的工作情况汇报完了”的话,蒋栋梁方才醒过来。我知道了,曲汇河现在我边上,你想与他说话吗?蒋栋梁问。温柔沉默了半会,回答蒋栋梁,我是在与你汇报工作。蒋栋梁好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温柔说的意思,顺着她的回答,继续说,与曲汇河不谈工作,谈你们个人的事。
老板,你能想象到夫妻两地工作,当中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吗?不过我也习惯他过去在崇明那会儿的生活方式了。温柔淡淡地,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蒋栋梁方才听明白温柔到底在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对温柔说,这是什么话啊?难道夫妻分居两地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吗?这次参加我女儿的婚宴后,就带他回上海。
蒋栋梁挂断电话,手指向曲汇河,气得半会才说出一句,我打造候鸟式养老,看样子还先要训练候鸟的飞翔素质。说着,只顾自己往外跑。户外的天空蔚蓝,蒋栋梁抬头仰望,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抬头看天空了。树丛里有几只鸟巢,几只燕子正在飞来飞去,好像在捉虫觅食,树下几个调皮的孩子想奋力却又使不出劲,只能眼巴巴地抬头仰望……熟悉的场景仿佛是焦距从远一下子拉近,蒋栋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孩子们的头,感觉就是自己的当年。
一阵手机铃声又响起,蒋栋梁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摸向自己的口袋。等到摁响回车键,还没来得及看一下是谁,只听对方的声音先入耳。老板,等到养老院这些事情办得妥当后,我准备离开养老院,因为我的岗位是在文化馆。温柔依然淡淡地说。蒋栋梁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温院长,你是不是觉得当初让你进养老院工作,是为了能与曲汇河团圆,想不到最后还是让你们分开,是吧?
老板,我是来向你汇报工作的,现在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你,我也不打扰你了。养老院边上游戏房改建施工队已开进来,你要抓紧去解决这件事。温柔说完,便先挂断了电话。蒋栋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片敲敲打打的声音来。他咬咬牙,拨通许风萍的手机号码,劈头盖脸地问,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许风萍好像早有所准备,所以接到蒋栋梁这个电话,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吃惊的样子,而是嬉皮笑脸地说,做不了亲家,就不能为你分担一些事啊。更何况这个工程是我儿子介绍的,把关经济核算是他分内的事。
蒋栋梁气得差点晕过去,不知如何是好?许风萍见蒋栋梁没有声音,以为他默认了,于是,她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我们俩做不了亲家,我还想做你未婚妻呢。我想论我的条件做你的未婚妻总够格吧?
放屁!许风萍,你太不自量力了。蒋栋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粗鲁?要知道他在女士面前从来不会有这么粗鲁的语言或表现。看来这次他真的受不了了。不过,当他知道骂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时候,蒋栋梁也知道要弥补一点东西,于是,他缓和一点语气,说,许风萍,我女儿与你的儿子不可能成为一双,那你与我更不可能,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事,你有必要说出来吗?至于你自说自话把养老院的活接了,你自己考虑该负什么责任吧!
你知道郁向阳在你背后捣鬼吗?许风萍竟然不开哪壶提哪壶,总使蒋栋梁在“咯噔”一下之后再斟酌如何应付她接下来的话。当许风萍再次提到温柔做养老院的院长是否够格时,蒋栋梁的火再次从心底冒出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许风萍,你是龙泉会员,确实不错,但你的手伸得太长,不该你管的事你都要管。我倒希望你随郁向阳一起去西渡,把发展会员的工作做好。说完,再次挂断了她的电话。
一阵鞭炮声突然从耳边响起,只见一对新人在众人簇拥下款款地向前走,经过蒋栋梁身边,似有一股风捱过。蒋栋梁想,这个季节是不是结婚的季节?他突然想起女儿女婿还在家里等着他呢。当他朝家的方向走了没几步时候,脚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那个是自己的家吗?他在反问自己。
近阶段,蒋栋梁总会拿一些事要反问自己,比如说当他真的同意章志忠去西渡协助郁向阳工作时,他也会时不时地反问自己,这种搭配合适吗?事实上,自从章志忠要蒋栋梁看他的诚意与表现,章志忠把他公司里的客户推荐到西渡来,让郁向阳为他们讲解上课,争取这些优质客户进入龙泉。对于章志忠来说,干过坏事后才知道做好人的珍贵,人有因果报应,他不敢再乱来。
就在蒋栋梁参加女儿的婚礼上,接到章志忠的电话,向他汇报了一件事,说黄伟亮出狱之后,如果也有再进龙泉的愿望,他是否会不计前嫌同意他进来?蒋栋梁手持酒杯,等待女儿女婿来向他斟酒敬酒,充满喜气已盖住过去一切不开心。刚刚他搀扶女儿走进婚礼殿堂,亲手交给女婿,也就意味女儿新的人生开始。当女儿女婿双双为他斟酒,并送上感谢的话语时,蒋栋梁心软了,心一软马上答应电话那头的章志忠,龙泉的门永远为所有诚意的人打开。
摄影师把焦距镜头对准了一双新人与蒋栋梁时,让边上的卫红也抓紧向蒋栋梁靠拢,走进他的镜头里。卫红看了看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蒋栋梁一眼,犹豫不决,伸出一只手,想拉他的袖子,手又无处可放。这个时候,摄影师跑到他俩跟前,将卫红的身子推向蒋栋梁。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蒋栋梁才发现卫红就在他身边,他看了摄影师一眼,连忙将卫红的手牵在一起,落落大方让摄影师来摄影。
酒桌上的手机铃声又一阵响起,蒋栋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被身边的卫红不时地提醒,一边让他赶快接电话,一边已把手机递给了他。当蒋栋梁接听起电话时,只听见是叶百合的声音。蒋栋梁下意识地看了卫红一眼,卫红知趣地退了一步,把目光朝向正在敬酒致谢的一双新人身上。也许是室内太吵的原因,蒋栋梁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朝外面大厅方向走。
蒋总,谢谢你,家里总算安顿好,我儿子也不排斥我了,现在越来越与我融洽,我准备带着我的儿子回上海。我还能继续在龙泉工作吗?叶百合微弱的声音很快得到蒋栋梁的同情。他一边回答她,当然可以,一边在叹息,整容后儿子怎么敢认她是娘呢?蒋栋梁挂断叶百合的电话,在大厅里足足抽了两支烟后,才慢慢地返回到热闹非凡的酒宴上。而返回到酒席上后,蒋栋梁再也没有任何心思,目光涣散,脑海里一直浮出叶百合的身影与声音。尤其是看到蒋利不时更换的新嫁衣,他的目光会叠叠重重出现叶百合与强草鹤的影子,然后会情不自禁地问自己,叶百合难道真的就是强草鹤变过来吗?
办完女儿的婚事回上海的前一天,卫红准备了几大包喜糖塞进蒋栋梁的行李箱里,让他带到上海与大家一起分享。蒋栋梁看着卫红这种在他眼里都是婆婆妈妈的举止,不以为然地说,难道上海就没有买喜糖的地方了吗?要我带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干嘛?说着,想要拿出来,不准备带上。卫红急了,急的时候说上一句发急的话,这点东西你就觉得沉,觉得是麻烦,但你把那些麻烦的人招进来,一点也不觉得是沉重的包袱。
蒋栋梁疑惑地看着卫红,然后将行李箱整了整,将这些喜糖盒整齐有序地放好,拉起拉链之后将行李箱扔之一边。你不要有疑心,女儿经常会与我讲起公司里的事,我知道你心善良,但善良的人会经常给自己设置路障。卫红终于把蒋利这段时间内所告诉她的那些事反映出来。
你不要瞎听你女儿的话。蒋栋梁连忙阻止卫红这些想法。那个叶百合比女儿大不了多少,黄伟亮搬起石头砸上自己的脚被关押进去,我怎能再落井下石?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你也不要逼我去做。蒋栋梁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行李箱,准备朝外走,却又觉得话还没说完,回过头,朝卫红看了一眼,轻声地补充了一句,没有必要扯上恩恩怨怨的事,时间都会抹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