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
11
“兴达”茶室开在城镇区最为热闹的地段。它离朝阳养老院只有二公里之远, “兴达”茶室也是叶兴达开的,虽然挂着经营茶室的牌子,但走进去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经过茶室再往里走,便是洗脚区域,走出洗脚区域,又进入另一个活动棋牌室场区。
养老院房东叶兴达今天先约了李鸿鸪前来就坐,他想要搞清楚李鸿鸪与蒋栋梁之间到底僵持到什么程度,而使自己要面临拿不到蒋栋梁房租的困境。 叶兴达当然不愿意这么轻易得罪蒋栋梁,毕竟他心里明白这么爽快的老板现在已不多见。
李鸿鸪如约而至,但他却没有先到指定的茶室,而是一脚先跨进洗脚房。当他躺在按摩床上,叫上按摩小姐之后,便拨打了叶兴达的手机号码。叶兴达得知李鸿鸪不在茶室,而是在洗脚房,火气很快上来,骂道,他妈的,你比我还要会玩女人啊?我这是“兴达”茶室,不是洗脚房,赶快出来到茶室。
谁有不知叶老板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啊,我们都会以为阿庆嫂真的是开个茶馆而已?李鸿鸪一边往茶室里走,一边回答叶兴达。等到他俩碰头时,李鸿鸪开口便说,叶老弟,你的房租不应该我来出,你得找蒋栋梁。
他妈的,你真小看蒋栋梁了,他不小气,问题是你俩之间的矛盾不能把我当成靶子。叶兴达一边递烟,一边说。
如果蒋栋梁不把剩下的钱给我,我就没收养老院,到时候由我来付你的房租。李鸿鸪满脑子只是那笔钱。叶兴达哈哈笑起来,说,逢人就说大话,你若真的想收回养老院,何必当初?请你把这些没用的话说给不懂的人去听吧。说完,看着两位服务女生正端着糕点与茶向他俩走来,然后等到茶与糕点放到桌上,叶兴达冷不防将两位服务女生推到李鸿鸪身边,问,女人与茶,由你选择。
李鸿鸪不知道叶兴达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表达什么?他疑惑地盯着他看,不知所云。叶兴达说,当你口渴的时候,肯定首先想到茶,而等到你想要女人的时候,女人早没了踪影。所以说,两全其美的事都给你拥有,可能吗?
李鸿鸪好像听出一些道道来,双手作揖,向叶兴达请教。叶兴达说,今天我约你到此地,就是想告诉你,黄伟亮与章志忠不是你的朋友,劝你别指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李鸿鸪望着叶兴达的两唇一张一合,反来复去说黄伟亮与章志忠有目的,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便想到了昨晚哥哥提醒他的一番话,哥哥说,你别指望所有的人,特别是房东叶兴达,他是一个十足的吃了原告就吃被告的奸商。
其实,李鸿鸪今天来也没有指望叶兴达能为他打开一条光明的路,他始终坚信一条,蒋栋梁不把剩下的款子交出来,他是不会把法人代表转让给他的。所以,当叶兴达约他来到他经营的茶室时,他先跨入洗脚房大门。
我想问你,你一开始就想转让,目的与原因是什么?不就是想拿了民政局的450万之后走人吗?你真以为自己是一门心思为老人服务的善人吗?难道你不怕到时候连你的哥哥的命也保不住吗?叶兴达时硬时软的语气语调,始终在一个不快不慢的节拍上说,并不时用余光扫向正在沉思的李鸿鸪。
服务女生端着水果盘又朝他俩座位上走来,当走到叶兴达面前,叶兴达攥住服务女生的手臂,问,今天让你来侍候李先生,愿意吗?服务生回答,当然愿意,按常规收费。叶兴达朝着李鸿鸪睨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这盘水果可以免费,但你必须付服务之后的费用。你要知道,这些服务女生每月是拿我工资的。说着,叶兴达自豪地环顾四周的一切,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一个门只要开着,就是钱,这么一个大的养老院门开着,我不收租金,我干嘛来着。
看着李鸿鸪好像还没有走出这个牛角尖,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最后扔了一句话给李鸿鸪,蒋栋梁之所以要在全国各地设立养老养生基地,自有他的原因,他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完,攥住服务女生的手臂,就往洗脚房走去。
到了洗脚房后,叶兴达连忙拨通蒋栋梁的手机号码,问他在哪儿?蒋栋梁说,他现在南汇会龙寺庙。叶兴达哈哈大笑起来,说,做养老事业的人应该要朝那儿走走。蒋栋梁说,不是走走,我是在修缮这座寺庙。叶兴达说,修缮寺庙肯定花费不少钱,所以说,对于养老院租金,蒋老板肯定不在话下。
叶兴达兜了一个圈子,落脚地还是停留在他的房租上。蒋栋梁不是听不出来叶兴达打这个电话的真正用途,只是他哪有时间将精力耗在这件事上,转来转去,无非就是钱,我蒋栋梁宁可以把钱花在修缮一座寺庙上,也不可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昨夜真的是母亲确确切切地托梦给他,要他到南汇修缮会龙寺庙。这不,一清早就赶到寺庙,跟随弘基法师刚念完《大悲咒》。
是的,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概念。蒋栋梁回答电话中的叶兴达。弘基法师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让蒋栋梁很快挂断电话,将心重新回到弘基法师身边。弘基法师两手作揖,语重心长地对蒋栋梁说,阴阳运,万物纷纷,生意无穷尽。母亲大人托梦于你,是让你度心而不是度人。禅意,一种发自本心的清净。
于是,弘基法师带蒋栋梁在寺庙里兜了一圈,最后脚落在大雄宝殿里。大雄宝殿内有三尊佛,殿内居中为娑婆释迦牟尼,左侧为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右侧为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据弘基法师说,左侧、居中、右侧分别代表前世、现世和来世。在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下,弘基法师轻轻地取出一本应该有年头的皇历,告诉蒋栋梁,“栋梁”与“龙泉”这两个名字在这本皇历里都出现过。
蒋栋梁突然傻了眼。他不知道如何去接应弘基法师。弘基法师却认真地一边翻阅,一边说,“龙”,在五行里属于木,“泉”在五行里属水。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终也,水生木,此其父子也。
当翻阅到“龙泉”一页时,弘基法师在蒋栋梁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蒋栋梁仿佛感觉到有一种清凉的水在他脸上掠过。他想起母亲生前经常对他说,他刚出生不久,经常闹哭,不肯睡觉,母亲就用了一种土办法,用芦苇叶洒水扑在他的脸上,惊奇的是他真的乖乖地睡着了,不再闹哭。蒋栋梁疑惑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事?“龙泉”两字确确切切地出现在这本皇历里,是一位先人的法号。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就是母亲的法号。
弘基法师让蒋栋梁的脸贴在大雄宝殿的柱子上,讲起了当年建造这座寺庙的故事。故事围绕“栋梁”讲述,无论是大雄宝殿,还是前厢房或东厢房,都有一段与“栋梁”切身关系的故事。一位先人就用“栋梁”作为他的法号,一直在佛堂里奉献自己无私的爱,并指引四方的信徒为爱国爱教,传播精神。弘基法师告诉他,你的名字一定是佛赐给你的,你得好好善待自己的名字,千万别弄丢了。蒋栋梁起先不明白,名字是母亲起的,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微信上起过网名,蒋栋梁三个字一直没离身过。不过,经过弘基法师一解释,蒋栋梁豁然开朗。弘基法师告诉他,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有人伤害你,说明有人来渡你,你要善待。你命中有劫,与你的名字分不开,但不能因为你的名字有劫而去改名。
蒋栋梁回答,他站不改姓坐不改名,他会记住弘基法师的教导。走出会龙寺庙,感觉心空一片蔚蓝,从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也变得干净美好。比如他路过一家大型花店,会情不自禁地让驾驶员停下车。其实平时蒋栋梁怎么会到花店去走走呢?今天却让他例外。当他走进店门,便听到一位大约将近七十岁的老太太,拉开大嗓门,与店主争吵起来。
走近一步,听了她们争吵的几个回合,蒋栋梁听明白了这位大嗓门老太太原来是该花店的钟点工,因为招聘到一位年轻人,借她年龄已超过的理由,让她回家,并强调声明,不许她饭店门前摆粥摊。这位老太太就是冲着店主这句话争吵起来的。她说不许饭店门前摆粥摊,说明是害怕的表现,既然害怕一个老太太的行为,就别找原因辞退我啊。
蒋栋梁饶有兴趣把这位老太太请到一边,说他很欣赏她,问她想不想做老人事业?当蒋栋梁把公司性质简单地跟她说了之后,这位老太太马上答应,说,我家住奉贤区,奉贤区有一个叫梁典镇,我的名字也叫梁典真,真虽比“镇”少一个金,但我这个人爱财,是君子爱财,如果你不嫌我老,我就跟着你干。
蒋栋梁频频点头,一边笑一边回答,我是搞老年人事业的,怎么会嫌你老?
你公司里全是像我这样的老人工作吗?梁典真好奇地问。
当然!当蒋栋梁为梁典真在奉贤区专门设了一个分部,郁向阳正好忙完丈夫善后的事宜。原本想休息一会,但不甘心看着梁典真初来乍到就要与她竞争。有一天蒋栋梁召集公司骨干们开会时,郁向阳赶了早,来到蒋栋梁办公室。还没有开始切入话题,蒋栋梁心里就有了数,不管郁向阳从哪个角度与他交流,他都会给她一句话,竞争是这个社会必然规律。黄伟亮、李鸿鸪用不择手段向他公开挑战,而他要在全国各地方建设养老基地,在上海各区设立分部,是公司发展的必然趋势,堂堂正正做人有什么理由不可以面对她呢?
你有话赶快切入正题,下面还要开骨干会。蒋栋梁一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一边催郁向阳赶快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其实,蒋栋梁知道郁向阳要说些什么话,无非要讲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并且要为她独立开一个分部,但郁向阳偏偏绕道而行,只问蒋栋梁,她能否像梁典真那样,也能单独开一个分部?
蒋栋梁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你家住在闵行西渡,那我就再开设一个西渡分部。说完,心里暗暗庆幸,同时开两个分部不就是有了竞争对手了吗?而他不就是要的这个结果吗?当走入会议厅,蒋栋梁把郁向阳与梁典真请到他左右身边就座,向大家宣布了这个决策,并补充说明,谁有能量站出来独立开设分部,他一概支持。
蒋老板,我是老太婆,没什么能量,但我会尽力去做好,说不定哪天我那位店主被我俘虏过来,也成为龙泉人。梁典真拉开大嗓门。坐在蒋栋梁右边的郁向阳咬着双唇,似乎在沉思一件什么事情。突然她站起来,向蒋栋梁微微鞠了一个躬,问,我能不能把杨芝芳带走?
蒋栋梁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说,不行,杨姐从一开始就跟着我打天下,算是龙泉的元老,现在杨姐在龙泉总部坐镇,她不能离开,其他人你都可以挖走。郁向阳又向蒋栋梁微微鞠躬,说,其实我只是看中杨芝芳做过传销……不过,没啥,我会开辟陌生市场。郁向阳在杨芝芳做过传销这句话后,稍稍停顿片刻,并且偷偷观察蒋栋梁的神色之后,又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做过传销的人更有经验做我们的事业。蒋栋梁一句话把郁向阳堵了回去。你以为我听不出什么道道来吗?我在这里可以告诉大家,杨芝芳大姐她过去在章志忠夫人手下做财务的,但被我挖过来了。她是功臣,黄伟亮卷款逃跑想整死我,但老天有眼,是杨姐救了我,让我活了过来。郁向阳听得很不是滋味。杨芝芳是功臣,难道她已经不是了吗?她觉得蒋栋梁的重心已经偏离,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受到宠爱。这种感觉始终会被黄伟亮黜免名单上有她的名字所牵绊。她表面上虽然向蒋栋梁频频点头,但心里又在盘算,从她浑浊的目光里似乎还能发现什么。
噢,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过去“4100”的会员一律改为“2800”。蒋栋梁说。蒋栋梁这一宣布也意味着宝塔型的传销将彻底消失,同时也在告诉郁向阳,你的“4100”模式过时了。当她动员被她招进来的亲戚朋友试着抽去一部分集资的钱,想吓唬一下蒋栋梁时,却没有预料到梁典真动员了她的亲戚朋友入会并把大量的资金投向龙泉。
有一次,郁向阳好不容易约到蒋栋梁,想向他解释一些情况。蒋栋梁看到她,连忙打电话给梁典真,让她到他的办公室来一次。郁向阳尴尬地望着蒋栋梁,问这是什么意思呢?作为老板不能将她的功劳一笔钩销吧?凡人难免会犯错误。蒋栋梁说她多心了。他让梁典真来是因为梁典真早约了他,他一直没有时间,毕竟她投了那么多钱,总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人的一言一行总会跟着自己的思路。蒋栋梁含沙射影,更让郁向阳忐忑不安。然而越是忐忑不安,越是想解释一些什么,却越适得其反。
蒋栋梁摇摇手劝她别再解释,让她能在闵行西渡开辟新市场也是对她的信任。郁向阳一时无语,却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如果她另辟一条路,借他的平台,在西渡仍然做“4100”模式,蒋栋梁与梁典真还有什么招呢?郁向阳想到此,倒抽一口冷气,默默地问自己,如果自己这样做,会是怎么样的结局?管它呢,我不能输给梁典真,更不能输给杨芝芳。
在以后一段日子里,郁向阳把蒋利攥得紧紧的,只要苗木随蒋利到西渡去查帐,郁向阳就会好饭好菜侍候他俩。有一次蒋利实在不好意思,便劝说郁向阳别这样,只要把工作做好就可以。郁向阳说,好客就误认为别有心思吗?蒋利,我对你好又不是头一天,是吧?说着,便把目光朝向身边的苗木。望着身高马大的苗木,郁向阳伸出大拇指,说,找男人就应该找像苗木这样的男人,可以让女人有一种安全感,不像那个许风萍的儿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吗?她夸蒋利就是有眼光有福气。
苗木听了郁向阳这句话,疑惑地看着蒋利,他从来没有听蒋利说起过这件事,所以说他不知道许风萍的儿子是谁?更不知道郁向阳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蒋利有些尴尬,让郁向阳别再说下去。郁向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说过什么了吗?我又没说什么?有时候说的话是一种提醒是一种警示,小姑娘,你琢磨我的话后你会感谢我的,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男友有保护你的能力吗?
蒋利拉住苗木,一边说“莫名其妙”,一边往外走。彻底离开郁向阳的视线,蒋利突然抱住苗木,哭了起来。苗木抚慰蒋利,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说,我就是与现在的你谈恋爱。我觉得这是个是非之地,我还是想带你去新疆或者回广西。
我知道,老爸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蒋利虽然这么说,但她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原本仅仅是不想在他面前提到小钱的事,并没有想隐瞒自己过去。其实过去她与小钱并没有像其他恋人一样,顶多也是手搀手的程度。然而今天郁向阳当着苗木的面那番描述,谁都会展开想象力。她相信苗木也不例外。想到这些,蒋利的眼泪不断地往外流,想对苗木解释,却被苗木的手拉住,不让她开口。等到苗木把蒋利送到蒋栋梁身边时,蒋利泪水不止,哭着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给蒋栋梁,蒋栋梁不顾苗木在场,当即不给她面子,数落了她一顿,是你自己要来到我身边,好好的一份工作辞去,有你烦的时候了。
不辞去工作,我怎么与我老妈准备为你打理广西的事呢?蒋利原以为老爸会为她的眼泪说上几句好话,谁知老爸会这样不给人的面子。于是,她用力擦干眼泪,把上次他与母亲一起去广西时是否顺便去看过小凤的父母的事提上来,蒋栋梁不假思索地回答蒋利,这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我哪一次到了广西是空手去看望他们的?蒋利趁父亲把话回答到这个份上,便顺势而为把问题推向一步,她问蒋栋梁那几天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家,非要开宾馆住?她又问母亲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才可以原谅她?一个女人在万般无奈下另嫁男人,也有她的苦衷,毕竟她在一段成长的岁月里,有他的空白,却是母亲和那位叔叔填补了这个空白。
蒋栋梁呆呆地看着蒋利,心里在嘀咕,明明是我要去教训她一番,结果却被她莫明其妙地教训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让苗木赶快离开他的视线,否则他真的受不了。苗木马上领会蒋栋梁的意思,拉住蒋利的手往外走。蒋栋梁呆呆看着苗木把蒋利往外拉的动作,直到蒋利完全消失于他的视线中,还没缓过神来,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在办公桌上响起。
蒋栋梁两手心在自己的两只耳朵上搓揉了几下,然后拎起手机,接听起来。还没有等他开口说“喂”字,只听到叶兴达嚷嚷起来,嚷声中无非就是赶快解决租金之事。蒋栋梁很冷静地告诉叶兴达,其实租金已经准备好,迟迟不给的原因他不是不知道。再说他既然是房东,那么他应该主动把整个养老院的设计图纸交到他手中,好让他这一方懂图纸的工程师摸索清养老院里的地理位置结构。蒋栋梁问叶兴达,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也没有向他交代过,幸好这些常识都是他手下的人提示的。
叶兴达被蒋栋梁这么突然袭击,心着实地“咯噔”一下,他已记不起其实比钱更贵重更有价值的图纸搁放在哪里了。叶老板,据我所知,养老院里烧水的锅炉要按时检测或者要整改,这些都关系到图纸的问题,你总不能让我带着隐患来接纳养老院吧?蒋栋梁进一步说明。
这……这是你自己找的事,我原本是借给李鸿鸪的,民政局登记的名字也是李鸿鸪,蒋老板你要知道,你接纳养老院民政局是不知道的。叶兴达话锋一转,故意把话题岔开来。蒋栋梁有些火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手机的话筒,问叶兴达,照你这样说来,李鸿鸪接纳养老院时,不需要图纸吗?可问题是李鸿鸪向我透露过一条信息,就是图纸你准备给他时,我已经在接纳朝阳养老院这件事,所以,图纸也就没有交到他手里。
叶兴达心里叫骂李鸿鸪真不是东西,干嘛要主动向蒋栋梁这种外行的人说明情况呢?你以为这样做,蒋栋梁就能顺利把余款交付给你吗?真是在做一场美梦。叶兴达这么想着,开始把自己地盘上人的名字报了出来,告诉蒋栋梁,他叶兴达之所以能在这块地盘上站稳脚跟,没有两下子怎么可能?不就是一张图纸吗?要想借这个原因不给我房租,要么你给我马上滚,要么刀血相见。
好,那我们找个地方在28层高楼顶端相见,可以吗?噢,再把李鸿鸪也叫上,三个人在28层高楼顶端,他可以做裁判,我俩刀光见影。蒋栋梁也耍出年少气盛的腔势,回复叶兴达。叶兴达问为什么要上28层高楼?蒋栋梁回答,你去问黄伟亮就知道为什么了。他卷款逼我走到28层高楼,在那层顶端我鸟瞰上海的一切,纵身一跃我都不怕,我还怕养老院锅炉失修的后果吗?
叶兴达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个老东西比我还厉害,这样与他拼到底我合算吗?到头来租金拿不到不算,弄不好还要殃及民政局的人,更多的是祸害到帮过他的朋友。他叶兴达虽然在黑道上混,但黑道上也有道规,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庆幸自己没有面对面与蒋栋梁交锋,否则真不知道如何给自己下台阶了。蒋老板,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胆识,像李鸿鸪黄伟亮这些人我是看不起的,我只是近段时间被李鸿鸪缠得烦心,所以与你声音大了一些,请见谅。
对不起不要出现你的口了,我蒋栋梁也不是不讲道理。既然你提到黄伟亮这个名字,我有一事相求。蒋栋梁看叶兴达语调缓和下来,自己的口吻也随之平稳许多。叶兴达问什么事?蒋栋梁说据有人对他说,黄伟亮要想破他女儿的身子……
什么?让他去死吧!叶兴达还没等蒋栋梁说完,便在电话那头又开始骂起来。他告诉蒋栋梁,你女儿的人身安全就是我的安全,我不会让黄伟亮的兽性计划实现的。叶兴达在骂声中挂断蒋栋梁的电话。蒋栋梁手拿着被挂掉电话的手机,却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走在西天取经的道上吗?妖魔鬼怪何时才能从我的周边消失?
而叶兴达挂断蒋栋梁的电话之后,马上与李鸿鸪取得了联系。接通电话便破口大骂,李鸿鸪被他骂得几乎插不上嘴。也许叶兴达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骂声中是不是已经问过李鸿鸪图纸这件事,反正李鸿鸪早把手机搁在一边,任他一个人发神经,继续骂声不断。叶兴达以为李鸿鸪真的没有话可说,便继续问李鸿鸪,为什么要对蒋栋梁提起养老院的图纸不在你身边这件事?然而问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声,急得叶兴达又开始骂起来,他说再这样,他与蒋栋梁之间的事他叶兴达不管了,到时候看他俩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让章志忠做人质也是一种方法。黄蓓蕾这天晚上听完李鸿鸪陈述之后,对李鸿鸪提出了这个建议。当李鸿鸪慢慢琢磨,最后点头同意时,黄蓓蕾伸出一只手,向李鸿鸪要奖励。李鸿鸪爽快地从包里取出一叠人民币,递向黄蓓蕾时,又缩了回来,抽掉几张之后,再送到她手里。
黄蓓蕾很不开心,问李鸿鸪为什么要这么做?李鸿鸪回答,虽然你说让章志忠做人质,只是说了一个大概,如果要章志忠做人质,也得让黄伟亮出来为他盖棺论定。黄蓓蕾拿着被抽掉几张人民币,眼巴巴地看着李鸿鸪,很长时间缓过神来,问道,养老院里那个450万能碰吗?
干嘛不能碰?你再多管闲事,别问我要钱了。李鸿鸪没好气地回答。黄蓓蕾揣着手中的人民币,悻悻地走向自己的卧室,嘀咕着,我怎么也爱管闲事起来了呢?这个与我有关系吗?
12
一架飞机正在空中行驶,正经过空中走廊。张惠坐在机位上,闭目,想着云如何被拨开,想着父亲这次除了来上海找姐姐的下落之外,为什么还要交给她去上海南汇会龙寺庙烧香捐款的任务?父亲不肯说,她也不能多问,只能自己去分析去猜测。然而推测的结果都被她一一推翻。想想也是,父亲年迈,能成全他的事,她不会拒绝。
倒时差一时让张惠适合不过来,抵达虹桥机场时,张惠竟然出现腹泻症状。在卫生间里如厕的时候,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给章志忠。章志忠接到张惠这只电话时,马上朝张惠指定的地方赶来,在周转几回才找到后,张惠则坐在长廊的长椅上。章志忠的双手微微张开,想尽量显示出小别胜新婚那种热烈之情,面对面色和神色都难看的张惠,章志忠很快将双手收了回去,心里不时地说,真是无药可救了。
张惠习惯性地理了理自己柔软的长波浪,振作起精神,微微地朝章志忠一笑,说,这该死的倒时差!章志忠一边接过张惠座位边上的行李,一边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张惠抢先一言,行李里有未开光的观世音,当心一点。章志忠的手和目光几乎同时落下,仿佛再进一步,行李里的未开光的观世音就不能再显灵。神情也如倒时差那般难堪。
章志忠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啦?这些年来无论在办公室或在家中都放了一尊观世音,香与清茶每天不间断地供奉着,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信奉,但是觉得别人可以请进门安放供奉,他为什么不能呢?特别是看见蒋栋梁和黄伟亮都分别从寺庙里请进一尊观世音后,他也悄悄地为自己请了一尊。有一次在梦里,竟然梦见张惠变成一尊观世音,微笑地向他走来,然后手一挥,挥出一片云,带他到天空。梦醒后,他连忙上网查询周公解梦,说若是男性梦见观世音,事业成功在即。章志忠将信将疑,一直带着这种幻想,告诉自己,张惠就是观世音,飞翔贸易有限公司是张惠创下的,她是拯救我帮助我成功的观世音。
然而当张惠告诉他,她这次特地来上海,是受老爸之托,去南汇会龙寺庙,章志忠还是吃惊不小。张惠冷不防一句,权当去赎罪也无妨,生意人有几个干干净净的,足让章志忠冷汗不已。张惠望着章志忠木讷的样子,便说,快接我的行李,和我去南汇会龙寺庙。
不先回家吗?章志忠脱口而出。其实“家”这个字好长时间没有从他嘴里吐出来了,怎么一看到张惠,就会顺其自然地说出来呢?章志忠说出这句话后,再也找不到任何接下去的词了,只是等待张惠的回音。张惠看了章志忠一眼,摇了摇头,说,去了寺庙后再回去吧。张惠在“寺庙”与“回去”的两词上,用了高低之音,分明已在回答章志忠。
会龙寺,通过近十年的努力,兴建工程已圆满完成,也成就了一方丛林、万龙聚会的浮屠道场规模。张惠的目光不时地左右扫视着,与会龙寺一样发出内心的感慨。当双脚踏进会龙寺大门,走进会龙寺第二期改建的大雄宝殿,迎面而来穿着袈裟法师弘基法师,一手拿着佛珠,一手合一地念经。张惠连忙双手合一,以半跪的姿势向弘基法师请安。
章志忠有些看不明白,心里犯嘀咕,张惠怎么会有一位没有头发、头顶有七个香洞的法师朋友?一系列问号一个接一个自答,他总算悟出了一个道理,张惠之所以与他冷战到现在,原来是因为她的心已出家。当症结被找到,章志忠从看不明白,变成了一种好奇,这种好奇驱使他要去窥探张惠今天在会龙寺的踪迹,从而来证实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张惠从行李里取出一尊未开光的观世音,呈递弘基法师,弘基法师从正位观世音到念大悲咒然后做法事这么一个全过程后,章志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张惠是个铁了心肠要朝这个方向走的人。
弘基法师,我眼前出现一道道闪光,一直盘旋在我周围。张惠激动地说。弘基法师并没有马上应答张惠,而是继续他该做的事,只是两片嘴唇抖动得越发频繁。似乎一道道光亮就是从口中吐出来的,章志忠在一旁似乎也感受到了。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唤回了章志忠已经一步步被带走的意志。跨出大雄宝殿门槛,章志忠便接听还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当蒋栋梁一声“你这个老贼,竟然想两头得益,难道不怕遭报应” ,让章志忠不自觉地流下冷汗。他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大雄宝殿里的张惠与弘基法师,似乎一道道光亮朝他袭来,然后套在他的颈脖上,使他还不过气来。
章志忠自然明白蒋栋梁在说什么。李鸿鸪与黄伟亮串通一气,借朝阳养老院这块宝地,共同对付蒋栋梁,他只不过从中拿了一点皮毛,难道这个事也会让蒋栋梁发现?他心里不时暗暗骂李鸿鸪和黄伟亮不是东西,把他当作他们的替死鬼。想到此,章志忠心里也盘算好了,若是如此,他一定向蒋栋梁将功赎罪,任他怎么处罚。
老兄,我现在与我太太在南汇会龙寺,等她结束法事后,我马上来找你。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章志忠不时地笑着,俨然没有平时那般气势了。
什么?你这种整天干缺德事的人还会进寺庙?寺庙会接受你这种业障的人?想忏悔也得要看看我是否同意?你知道吗?南汇会龙寺庙由我修建的,你不信去问问寺庙里的弘基法师吧。蒋栋梁简直不相信章志忠会很随便回答他在寺庙里。然而,当他听到章志忠说张惠回来了,已经在会龙寺庙里,觉得冥冥之中有感应,前些天他还梦见张惠出现在机场,醒来之后被烦心的事一搅和也给忘记了。
我确实与我太太在会龙寺,进了寺庙我不可能随便乱说话的,否则不是要遭报应的吗?章志忠认认真真的回答。当挂断蒋栋梁的电话之后,觉得自己真好笑,怎么会说出遭报应的话?难道自己不正是在做遭受报应的事吗?想到这个词,章志忠越觉得全身在冒冷汗,仿佛是弘基法师念经所发出的一道道光,射击在他还有生命的皮肤上。章志忠的脑子几乎被炸开。一路上,张惠与他说关于法事的事,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使张惠很恼火,狠狠地抽出一句话,这样心不在焉,不怕遭报应吗?
脑子终于被炸开。章志忠再也无法克制这些年来,无端给他带来的压抑。他破天荒地骂了一句,受够了你这种没有人性的女人,还说我会遭报应,难道你不怕折磨自己男人而遭报应吗?说完,扬长而去。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盘旋在章志忠脑子里的就是“遭报应”三字,他假想自己已被南来北往的车子撞了,一阵阵手机铃声却以为是车子的喇叭声,他错觉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的红灯,心里在骂驾驶员真是木鱼脑袋。
然而,手机铃声响了停止,停止了又响,直到他意识到这是他的手机铃声,而不是车子的喇叭声,才从口袋里取出来,接听。原来是李鸿鸪的声音。李鸿鸪又气又急地嚷嚷,你们两个人都在干嘛,打黄伟亮的手机处在关机状态,打你手机,只听见铃声,不见你的声音。
章志忠没好气地回敬,在天上飞,你可不要向蒋栋梁告发我在天上飞,也可两头得益吧?李鸿鸪哪有心思与章志忠耍嘴皮子,他说,我哥哥出车祸了,你得利不得利等善后再议吧,我打你这个电话只是来报个丧,你来或不来对你有益或无益权衡一下吧。说完,不给章志忠一点说话的余地,挂断了电话。
所有的事情都好像不约而同地聚在一块了,章志忠的头一下子裂开来,李鸿鸪凭什么说得利不得利等他哥哥的追悼会结束后再议?他凭什么要打我这个电话?还没有等他理清这些问题时,黄伟亮拨通了他的手机号码。章志忠的情绪马上高昂起来,要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打黄伟亮的手机,就是无法接通的状态。现在黄伟亮主动找上门来,他的情绪能不激昂吗?不过还没有等他质问黄伟亮,却被黄伟亮抢先一步,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不联系到你?你为什么关机?是不是跟哪个相好的厮打在一起?黄伟亮像连珠炮似的,让章志忠无法插进半个字。
你有空帮我去关心一下养老院里强草鹤,她那天与温柔干起来,我真担心已露马脚。黄伟亮言归正传。章志忠听后冷冷一笑,心想,强草鹤这种女人露马脚是早晚的事,现在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了,早干嘛去了?他问黄伟亮,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去了有什么用?黄伟亮听到章志忠阴不阴不阳的话,急了,但他还是故作镇静,以同样阴阳怪气的口吻明示章志忠,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章志忠这些天来一直生着闷气,尤其张惠回来之后没有与他同房,各睡各的,更是气没地方出。有一天晚上,因张惠没有答应他房事而大发一桶脾气之后,闷头就睡。而凌晨醒来上了一次卫生间后,没有任何预兆,就套上衣服,直奔养老院。而那天一清早,朝阳养老院边上的游戏房屋檐漏水,将放置的电脑浸没水里,造成此原因的根源在朝阳养老院的下水管道上。游戏房老板是福建人,一副穷凶极恶、恨不能要把你吃掉的模样。天还没有完全亮,就“噼噼啪啪”的无节奏地砸门,要院长出来,讨个说法。
福建老板在上海地基上能肆无忌惮,也是因为叶兴达撑他的腰。按温柔的说法就是躲在地头蛇臂膀下,小宗鸡也能变成大宗鸡。对于这种事,强草鹤尽管看得多了,但毕竟这里不同于其他场所,可以任她放肆。这天正巧是她值班,听到砸门声,一身正装匆忙奔出来,正好章志忠也从驾驶室走出来。章志忠看到大门口这样热闹,便三步并两步上前,只见强草鹤向福建老板拉拉扯扯,恨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扑到福建老板身上,说什么所有的后果由养老院来承担。福建老板听了强草鹤这句话,以及强草鹤肢体语言,气消除一大半,手挥一挥,说,废话少说,掏钱出来就是了。
章志忠望着强草鹤处理事情的那种方法与神情,脑海里晃过一丝她在大浴房里的情景,觉得张惠真不如眼前这个女人。他理了理一头乱发的头,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强草鹤。其实强草鹤早已发现章志忠,但她并没有上前与他打招呼,前几天黄伟亮就告诉过她,他这段时间没法来养老院关心她,他可以让章志忠来养老院走走。强草鹤当时没有直接回答黄伟亮拒绝还是接受,只是对黄伟亮说,她会与温柔周旋。
当强草鹤与福建老板一来一去谈定该出什么价位的时候,谁知让已经穿戴整齐、走向大门口的温柔听见。温柔睁着惺忪的眼睛,问,凭什么这样早下结论?所有的后果由养老院来承担,风凉话谁不会说,只要自己不掏口袋就是了。
福建老板听到温柔这么些话,两个眼又重新珠弹了出来,显露出一种打架的架势。温柔不依不饶,往事历历在目,似乎忘记自己只是监理的身份,只要面对眼前的强草鹤,就会显出本能的反应。她告诉福建老板,这种事应该是物业的事,物业与房东有直接联系。福建老板一手指着温柔,一手从裤袋里取出手机,拨响叶兴达的电话。强草鹤盯着温柔,咬牙切齿地问她是蒋总什么人?凭什么来横刀插一手?
我是上海龙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里的员工,是受蒋总的委托做院长的监视,为老板的利益着想是每个员工的职责。温柔只表示出淡淡的神色,回答强草鹤。章志忠躲在一边,看她俩争执,同时他的心里也在纠葛问自己,半夜三更从家里跑出来驾车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有自己一份产业,他干嘛要看黄伟亮的眼色行使?想到这些,越发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趁她俩在争执之际,连忙转过身,朝自己的车子方向走去。
章志忠转身离开的动作已被强草鹤发现,但她不敢发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而这个时候温柔正拨通蒋栋梁的手机号码,实话实说了朝阳养老院目前的情况,急得蒋栋梁大声地连续问强草鹤在哪。声音穿过话筒,让周围的人全部听到。温柔故意把手机朝向强草鹤,好像在问,想接不接蒋栋梁的电话?
没有过中午,蒋栋梁揣着一百万人民币来到朝阳养老院,准备解释与李鸿鸪之间剩余的那些事情,顺便来看看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蒋栋梁前脚刚到,李鸿鸪与黄蓓蕾后脚便跟着到,最后,叶兴达带着两个据他介绍是律师的人,一起走向他们谈判的会议室。
强草鹤很识相地尾随蒋栋梁身后,进了会议室后,烫壶、洗杯等等一系列沏茶过程之后,还没有开口,只听到蒋栋梁一只大手砸在玻璃桌上,顿时整个玻璃台面被击碎,鲜血也从他的手指间隙里流出来。温柔与强草鹤同时走过去,却抢先被温柔挡住身体。强草鹤只能退就一步。
不就是钱的问题吗?干嘛要鬼鬼祟祟在暗底里做事?黄伟亮给了你多少承诺?资金不到位法人代表不转让?你怎么好意思让萎缩的腰伸直?你算盘功能是不是与别人不一样,只算进不算出的,把我给你的利息当作有拿白不拿袁大头吗?
蒋栋梁一连串的反问让全场的人震住。正为蒋栋梁包扎伤口的温柔虽然眉头紧缩,但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的窃喜,觉得戏已经开始,觉得强草鹤的末日即将来临,她从强草鹤的瞳孔里鄙视到其瓦解的内脏。她在等待着胜利的一刻。
多么优秀的院长,竟然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我蒋栋梁怎么会翻进这个臭阴沟里?还有章志忠这个老贼,昨天在电话里我也警告过他,做不该做的事要遭报应。蒋栋梁一边左手捂着受伤的右手,一边问温柔今天一早发生了什么事?温柔正想回答,只见叶兴达抢先一步,笑着回答,这种小事还值得在这个桌面上讲吗?回头我去解决这件事。现在我们只谈剩下一部分资金的事。要不,我来做一回老娘舅。
黄蓓蕾见势不妙,连忙走到温柔面前,说,这是男人的天地,我们做女人的还是到外去聊聊吧。
这里没有女人,这里只有老板与员工。蒋栋梁大声地对黄蓓蕾说。谢谢你,李太太,是你告诉实情我才去调查,从另一侧面来说你出卖了你的先生。黄蓓蕾尴尬万分,想好的一台戏怎么就轻易地被蒋栋梁搅乱。
凭什么你来当老娘舅?各自有律师,法律武器是最好的老娘舅。蒋栋梁朝向叶兴达,说,吃了原告还想吃被告,做人不能这样缺德吧?难道你们这些人都不怕遭报应吗?蒋栋梁说到此,火又往头上冲,高高举起自己一只受伤被包扎后的右手,正想往下击,却发现悬空的右手正下方已是一片支离破碎的迹象。
你真吃饱饭没事干,脑子被水浸泡过的,人家蒋老板喜欢用什么人管你什么事?李鸿鸪拉住黄蓓蕾准备往外赶,就在这时,温柔一个“慢”字,让所有人静了下来,只见温柔把那次与她通话的录音播放开出,然后笑着问黄蓓蕾,你说强草鹤吞吃了民政局发放给养老院里老人的一百元压岁钱,确实有此事,因为我私下问过老人们,谢谢你给我提供这样的信息。李鸿鸪听完温柔的陈述,气不打一处来朝向黄蓓蕾,这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的本事真大啊,竟然让别人录下你通话的声音。
这就是你把老婆养在家中的结果,能怪罪谁呢?叶兴达眼看自己再不说,场面上的笑话还会不断出现。李鸿鸪也有理智,放开黄蓓蕾的手,低头向叶兴达与律师嘀咕,只见叶兴达与律师频频点头,说,今天就是来解决钱的事。
好!拿钱解决事。蒋栋梁接应了叶兴达与律师的话后,问,怎么解决法?450万民政局发放的补贴,再要我拿出450万的余款,这就是拿钱解决的办法吗?说着,蒋栋梁目光转向温柔,发出命令,你赶快让曲汇河驱车过来。
蒋总,你忘了吗?曲汇河受你命令,今天去南汇会龙寺庙捐资修庙。看曲汇河刚才发微信,功德碑上有你的捐资的名字。温柔一边回答,一边把自己的手机传递给蒋栋梁。
蒋栋梁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从包里取出一叠又一叠人民币,对在座的所有人说,你们看到了眼前是什么样吗?钱!但今天我不会给你们,我想把这些钱再揖给会龙寺庙。说完,又重新把一叠叠人民币往包里放,只见叶兴达与李鸿鸪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看。
蒋老板,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你这样做像是解决问题的吗?叶兴达有点上火了。他一上火便把地头蛇的腔调搬上来了。看样子蒋栋梁这次也有备而来的,他并没有马上应答叶兴达的话,而是转过身,对温柔说,本来我想让曲汇河驱车过来,与你一起查强草鹤院长的账目,现在就让强院长主动交出账目吧,移交清楚后你就是朝阳养老院的院长了。说完,把目光重新回落到叶兴达,说,你作为我与李鸿鸪的中间人,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让我交出钱来。头上三尺有神灵,你敢说不怕?如果说不怕,好,我蒋栋梁奉陪到底了。
叶兴达看到蒋栋梁这种气势,退缩了一步,仿佛地头蛇也要让强龙一下,他举起双手朝油光发亮的头上来回按摩了几下,然后又在自己的立领上整了整盘扣,最后双手作揖,慢条斯理地对蒋栋梁说,蒋兄,何必这样上火呢?我与你都在黑道上闯过,只不过咱俩过去不在一个地盘上。可是,现在既然撞到了一起,也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团结一致,要么……
蒋栋梁突然站起身来,接住叶兴达的话,说,要么你继续与李鸿鸪狼狈为奸,是吧?不管怎么结局,我蒋栋梁是不会赖你房租的,一个月不就是二十万人民币嘛,对于我来说,不就是悟空身上拔一根毛吗?悟空带着师徒西天取经,一路上遇到的全是妖魔鬼怪,拔几个汗毛作掩护,已是理所当然。
说完,蒋栋梁从包里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收条,并扔下一季度租金的支票,让叶兴达签收。随后,他抬起头,把目光投向李鸿鸪,冷不防地向他问道,你每月从我这里索取8万元,不管是高利贷利息还是我每月还你的债也好,既然你要向我算清一笔帐,那么这笔帐一起算,你已经从我这里拿了五个月。
好,你尽量算,本来我就不想这笔利息,太烫手。李鸿鸪回答。
你不想要?你不是每月要我把钱打到你太太的帐上吗?蒋栋梁冷冷一笑,反问道。叶兴达觉得自己的房租已收到,对李鸿鸪磨磨叽叽已觉得麻烦,于是劝李鸿鸪不要把一句话重复讲,是男人总得对一件事告一段落。叶兴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语双关,而蒋栋梁认为叶兴达就是在一语双关,什么叫做是男人总得对一件事告一段落?他蒋栋梁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觉得再这样磨蹭下去,自己真的是娘娘腔了,于是再次吩咐温柔赶快叫强草鹤把账目拿出来,随口向强草鹤扔下一句话,你是女人,我不想追究你的责任,但必须把账目弄清楚。说完,就朝外走去,但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从包里取出两叠人民币,交给温柔,说,给你当养老院的备用金。
当蒋栋梁走后,叶兴达望着眼前的一张支票,呆了好久,直到律师提醒他,下一步怎么办时,他方才醒过来。是啊,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一直跟在他后面帮李鸿鸪一起催款吧?说着,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我与李鸿鸪狼狈为奸?你去死吧!不过,心里这样骂着,但看着蒋栋梁离开养老院,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趣味,于是,自己拿起包也准备离开养老院。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地的碎玻璃,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这个老东西,发起火来比我还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