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
7
黄蓓蕾回到家门口,是门内的人帮她开的门。打开门,黄蓓蕾惊喜得忘记如何张开双臂去拥抱对方,傻傻地呆着,迈不开脚步。李鸿鸪张开双臂,一把将门外的黄蓓蕾抱了进来。黄蓓蕾闭住双眼,揣在李鸿鸪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原本在路上不时与温柔控诉他罪行时流露的神态,已荡然无存。
李鸿鸪问黄蓓蕾,你怎么不主动问我,今天怎么有如此的雅兴呆在家中呢?黄蓓蕾好像刚刚醒过来似的,抬起头,朝着看来心情非常好的李鸿鸪,问为什么?李鸿鸪卖着关子,故意打埋伏,要黄蓓蕾猜猜,并说猜中有大奖。
黄蓓蕾冲着“大奖”的诱惑,东猜西测,就是没有沿着民政局哥哥李科长暗中设法改动450万资金说法的方向去想。李鸿鸪说,450万原本在帐上写着是“补贴朝阳养老院每张床位”的说法,现在改成“改建朝阳养老院设施费”,定位不同性质也不同了。他问黄蓓蕾,难道这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黄蓓蕾对这一点也不感兴趣,似乎只对“大奖”感兴趣,因为没有猜测到,自然“大奖”也得不到了。黄蓓蕾很不开心,堵着气对李鸿鸪戏言,你还以为是江泽民时代呀?现在是习近平的时代了,你真的认为你哥会帮你吗?不要偷鸡不着反而蚀一把米。
黄蓓蕾说到“不要偷鸡不着反而蚀一把米”这句话,很快联想到这一路走过来的情景来。不是吗?好端端的日子不要过,非要随他一起折腾。听他哥哥一句“养老院能赚钱”的话,就把朝阳养老院拿下。看似转让出去,赚了一笔钱,但这种钱赚得安心吗?难道把别人都看成傻子,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吗?
尽管如此,黄蓓蕾还是很快将这一页翻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到了这一步,就该这样活着,有吃就吃,有穿就穿,有玩就玩,活在当下是享受,如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那更为好。比如今天回家,她根本没有去想李鸿鸪会在家里,然而给她一个意外,当然是她所希望的。又比如是晚,李鸿鸪在床上与她全心全意投入一起,这也是黄蓓蕾收到一个惊喜的意外。黄蓓蕾很激动,几乎忘记了李鸿鸪欲望之外的更大欲望。
然而,李鸿鸪在与黄蓓蕾床上做事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直在盘旋黄蓓蕾的那一句戏言。虽然知道这句话其实不是戏言,而是实在的一句话,但是,已走到这一步,就像驾着一辆车一样,脚踩上油门,导致无法刹车的结果,只能一直往前驾驶,也把这句话当戏言了。当李鸿鸪看着黄蓓蕾已睡去,便从床上起来,手拿手机,一边拨通他哥哥李科长的手机,一边走向隔壁的客厅。
哥,这件事没有问题吧?李鸿鸪有些不安。李科长的心态好像远远要比李鸿鸪好,回答李鸿鸪这个问题时,像一个局外人似的,似乎与他无任何关系一样。他告诉李鸿鸪,怕就不做,做了就不要怕,哪有刚刚启动车轮就想要刹车的道理?你要知道,你不怕鬼,鬼就不会来找你,你越怕鬼,鬼就越要来找你麻烦。
殊不知,李鸿鸪挂断李科长的电话,正想转身回卧室,被悄悄站在身后的黄蓓蕾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人不做要做鬼呀!像幽灵一样站在我身后,干嘛?李鸿鸪脸色很快泛白,手中的手机差点落在地上,黄蓓蕾敏锐地一把接住,生气地回答,你才像幽灵一样,睡得好好的,一转眼就没人影儿了。深夜还能有什么业务可谈?
李鸿鸪说,像我这样的人,还有时间概念吗?我不想回来原因就是在此,一回来不是听你唠叨,就是要和你做爱。人的精力都有限的,不要再折腾我了,我已经够烦了。黄蓓蕾啼笑皆非,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如果不是李鸿鸪随手扔了一叠人民币在桌上,完全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局势。
这些年来,彼此之间似乎都知道了对方的需求。人民币可以在黄蓓蕾身上解决的事,绝对不会再用其他方法。而对于黄蓓蕾来说,既然很多事情不可逆转,就该让它顺其自然。尽管这些年来不承认自己已是李鸿鸪的情人,但是在李鸿鸪不敢堂而皇之将其他女人出现在她眼前,她觉得她就是正宗夫人。
收起桌上的一叠人民币之后,黄蓓蕾也无心去管李鸿鸪什么破事。次日当李鸿鸪离开她之后,她马上打电话给温柔,向她叙述了昨天她到家时所发生的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温柔出于一种礼貌,没有挂她的电话,只是把手机处在免提状态,扔在一边,只管做自己的事。其实,温柔已有心理准备,既然黄蓓蕾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不可能不联系,只不过是她觉得联系得也太快。有必要炫耀吗?无非说着一些不仅在床上得到了满足的快感,而且也得到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和大多在外流浪的女人一样,其生活的质量和生活的套路是相似的,再怎么炫耀,也无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
然而,当黄蓓蕾提到她的老公转让朝阳养老院之后赚了一笔钱的话,温柔的注意力才稍稍有些集中。她一开始只是好奇,因为黄蓓蕾在描述450万转让费经过的时候,觉得有故事可寻,长期在文化馆工作给她养成了一种习惯,生活中她愿意捕捉的故事她就会关注。特别是当她听到黄蓓蕾评论到蒋栋梁言称自己在生意场上滚爬多年,却这么容易栽在她老公李鸿鸪的手上,温柔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拿起扔在一边的手机,竖起耳朵听着,没听清楚的部分,还让黄蓓蕾重复一遍。温柔在黄蓓蕾重复之后,听明白了黄蓓蕾所说的一切,全都与朝阳养老院有切身关系的事。温柔心里暗暗好笑,这个上海龙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是什么公司,一本糊涂账,感觉曲汇河跳来跳去,都在糊涂老板手中干活。
温柔揣着刚录下黄蓓蕾录音的手机,心想,帮蒋栋梁,不就等于帮曲汇河吗?那么曲汇河该不该帮呢?想到几年来蒸发人间,温柔的恨不由自主涌上心头。也罢,让他自生自灭吧,没有他,自己不也活过来了吗?当曲汇河一副醉熏熏的样子回家,并且满口胡话,温柔更加坚定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老婆,今天我与蒋老板吵嘴了,曲汇河说。温柔闻着曲汇河一股酒气,没好心情地说,如我是老板,也要和你吵。你不知道驾驶员不能喝酒的吗?曲汇河摇晃着头,说,我今天没有驾驶,是蒋老板要我和他一起喝酒,他告诉我,他要在几年之内打造成“候鸟式”养老,我不能仅仅是一名驾驶员,也要像是一只候鸟在天空上飞来飞去。他把天空当成了他的家,我不行,我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活着,这不是一个男人的生活方式,男人也需要尊严。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温柔一边问,一边推开了一股酒气的曲汇河,走到卫生间,将浴缸洗涤了一遍,然后放满热水,接着说,男人确实需要尊严,而且靠尊严活着,你如果还知道一点尊严,你应该彻底离开这个该死的公司,什么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你已经是什么样的年龄了,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我相信缘分,我冥冥之中感觉离开崇明,就是与你重逢与蒋老板认识的。再说,你不也答应做院长的监视吗?曲汇河跌跌撞撞跟进卫生间,直往浴缸里扑。还没有脱衣服,就往浴缸里钻,真是喝醉了。温柔一边说着,一边帮他脱去衣服,其实,养老事业是一项阳光事业,为什么不通过民政局,非要私下解决呢?温柔很不解。
老婆,你是路路通,又是谁告诉你的?难不成又是郁向阳这个女人告诉你的。这个女人的老公得了绝症,她还不肯安静,真服了她。曲汇河一提到这个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劝温柔以后离她远一点。温柔回答,不是郁向阳说的,是朝阳养老院法人代表李鸿鸪的老婆黄蓓蕾告诉我的。
老婆,你路道真是广,你人还没有到公司报到,就与李鸿鸪老婆打成一片了?真佩服你。曲汇河说,据说李鸿鸪的老婆见钱眼开,只要有钱,老公也可以不要的。这种女人你也最好远离一些,蒋栋梁与李鸿鸪之间这么大一笔钱的纠葛,兴许就与这个女人有关系。
你真有病,还病得不轻。我又不是没有工作,难道你这些年蒸发人间,我是喝西北风过日子的吗?温柔一股无名火又往头上冲,不开哪壶提上哪壶,让曲汇河有点摸不着头脑。原本想让温柔的酥手能在他身上轻揉几下,但看着她已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也不敢再提任何要求。他明白要想扭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日的事。谁不知道我老婆是做文化工作的。曲汇河认为好听的话谁不爱听,不管听得进还是听不进,闭上眼睛,凭自己的感觉演讲一段老婆都爱听的好话,一来检验自己演讲的水平是否退化?二来想证明自己在赎罪。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在演讲他与温柔之间的爱情故事时,虽然会浮现出“飘飘彩旗”的那一双双手在他身上按摸的情景,但他反问自己彩旗像飘浮过的云,划过天际,能给人留下什么呢?闭上眼犹如瞎了眼。幸好老天给他重新睁开眼。是啊,这些年他蒸发人间,温柔凭借自己的收入把女儿抚养成人。曲汇河想到此,不由地自言自语,我真有病,还病得不轻。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是怎么认识黄蓓蕾的?当他睁开眼睛,温柔又回到他身边,把毛巾绞干之后,随口问道。
我老婆是神,不问,也不要告诉我,更不要告诉蒋栋梁,神秘一点为好。曲汇河接过温柔的毛巾,犹如接住了希望,他在迷糊中感觉一道阻碍已在彼此之间散开,就像自己热水冲浴后,酒精已经渐渐从体内散去而使脑子有所清醒一些。而温柔刚才兴许听着曲汇河的一番演说,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从橱里拿出替换衣服后,语气语调也柔和了很多。她告诉曲汇河,如果她拒绝去朝阳养老院的话,还会把黄蓓蕾所说的话和盘托出吗?我也想过,帮你的蒋老板,等于帮你。说完,温柔又补充道,去养老院之前,她还得去自己原单位一次。曲汇河听了温柔充满柔和的语调,脑子似乎更清醒了一些。
第二天,温柔没有到单位,文化馆的王秘书便打电话给温柔,问她今天是否能来文化馆。温柔心想,怎么如此巧呢?但嘴上却回答,我已经在路上了,有什么事吗?王秘书说,是市公安分局领导通过文化馆馆长找到你,指定要你采访公安部英模的先进事迹,然后通过这些事迹写一首诗,准备在表彰大会上朗诵。王秘书说完后,特意补充一句,温老师,拿到外快要请客我们的。
温柔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采访的那位公安人员的妻子竟然是她中学里同班同学马晓青,采访完那位公安人员,她与马晓青也续上旧日同窗的友情。事过境迁,时间真是一副好药。曾经马晓青拼命地追求班长,而班长穷追不舍地要与温柔好,从此,马晓青把温柔当作了她的情敌。中学毕业后,各自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也老死不相往来了。马晓青向温柔调侃,幸好和那个班长没有下文,否则她也不可能找到现在的丈夫。温柔从马晓青的神情里自然能看出她的幸福。
其实,温柔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已感受到马晓青的幸福了。顺利地考进上海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在大学里认识比她大二级的丈夫季波折,当年是季波折不懈努力地追求她,按季波折说,马晓青是校花,追求她的人很多,而他,是众多追求人中的胜利者。婚后,转换角色,变成夫唱妇随,为确保上海一方平安彼此都在努力奉献自己的力量。温柔写诗的时候,投入了全部的感情,甚至写到某一点,她还会伤感地流泪,一开始让曲汇河看不明白究竟为了什么?后来却又无端吃起醋来。而每次醋一发酵,温柔就会翻出曲汇河的老帐。所以,大多都是以曲汇河失败而告终。
那天在表彰大会上,马晓青亲自为自己的公安丈夫朗诵了温柔写的诗。一片掌声和嘉奖之后,温柔也受到马晓青夫妇私下的感谢。上海吴宫大酒店优雅而宁静的环境,正迎合温柔的心境。不过这样的心境很快转化成女人常怀有的小小的妒忌心,温柔也没有逃过这种俗。
也许马晓青过于兴奋的原因吧,喝了没几口,便借着几分醉意,说起话来也不着边际了。她当着季波折的面,与温柔大谈那个班长的事。当年她确实妒忌温柔,如果温柔当年也考上公安学校,她的丈夫追求的一定是温柔,而不是她。说着,把手挽在丈夫的手臂弯里,然后把头微微靠上去,问季波折是不是这样?
季波折除了笑还是笑,那种好脾气真叫温柔看得羡慕。温柔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温和的男人在公安战场上是如何叱咤风云的?更加不能想象马晓青的这句假设成立后会是怎样的情景?当然,她更多会想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差异那么大?从中学那个校门口两个人同时一拐弯,便拐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就在温柔胡思乱想的时候,马晓青又胡言乱语道,学生时代都是小孩搬家家的事,幸好没能与那个班长有故事,否则我眼前这位好丈夫就错过了。有失必有得,世上的好事哪有样样轮到你呢?马晓青的话越说越离谱,使得季波折尴尬万分,温柔为了不让尴尬气氛继续下去,便把话题岔开来。她说到了现在各行各业都需要文化来包装,她就是做这方面工作的。也许工作性质比较自由,所以在时间与空间上充足前提下,她选择的范围就大了。她告诉季波折,接受公安的约稿,一是看在文化馆的面子上,二是取决自己,她一直敬仰公安战士。
马晓青一听到温柔说敬仰公安战士,得意地朝季波折看去,然后把目光转向温柔,忘记问你了,你的先生在哪儿高就呢?温柔“咯噔”了一下,幸好没有暴露慌乱的神色,只是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回答,他的工作也需要文化包装,其实经过文化宣传与包装,起到的作用非同小可,文化是被包装对象的“内功”。说着,温柔马上话锋一转,世上都是一物降一物的,季老师,你真幸福,马晓青降服了你。
离席时,马晓青一定要季波折送温柔回家,她说,于公于私都得送她回去。温柔说不要那么客气,上海的交通很方便,请她放心。马晓青说,不是公车,是私车,我们从来公私分明的。温柔被马晓青这句话弄得有些尴尬,上句与下句根本连不上去的,怎么也提不到公车或私车啊,这分明在炫耀自己吗?温柔执意要他俩留步。然而马晓青却把车钥匙交给季波折,执意要送温柔回家,并告诉温柔,我有虚荣心,学生时代你不给我机会满足,权当你现在让我弥补一下不可以吗?
无奈温柔只好答应下来。马晓青说,她就不必跟随了,家中还有其他事要做,就让季波折亲自驾车送她回家。温柔犹豫了一下,马晓青却说,我不忌讳你怕什么?难不成还怕你吃了我的老公?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把季波折往外推,说,快去快回。
路上,季波折与温柔解释不要去理会马晓青,说她的个性就是这样。温柔的目光与季波折一样,一直正视着前方,温柔在回话时,也没有把头微微朝他那儿折一下。其实她就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当她回答一物降一物,都是缘分时,季波折笑起来,说,命运都是天生安排好的。温老师,你的文采真好,真的感谢你。温柔笑了笑,无语,目光朝着前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到了红灯处停下的时候,只见前面不远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几位警察正在现场量尺寸。温柔好像找到了说话的内容,便开口问季波折,季老师,假如马路上发生类似问题,或者是抢劫事件,你看到后会去管这种闲事吗?
这个时候,黄灯亮起,季波折开始握住方向盘,准备踩油门。抓紧补充一句,不会的,各司其职,我们一般要接到上级的通知才会去执行。温柔点点头,表示她在听着,目光依然朝着前方,心里在想一些问题。确实季波折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各司其职,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认真做好一件事,不违反纪律不触犯刑律就是好样的。温柔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跟不上形势发展,连这点常理都要向人请教。
温老师,你是马晓青的同学,以后要与她常来往,你别看她疯疯癫癫,其实她的朋友很少。温柔的目光终于朝向正在驾驶的季波折,有些吃惊。这有什么可以稀奇的呢?拍马屁求帮忙的人怎么可能是朋友呢?季波折的目光看着前方,但他好像看到了温柔的眼神,于是他淡淡地作了回答。
当温柔被送到地铁2号线,下了季波折的车,正好迎面遇见穿一身大红大绿的许风萍。只见许风萍张开那两片涂满口红的嘴唇,把温柔一声叫住,然后目光抓紧地朝向还未启动车辆里的季波折。温柔明白许风萍那双目光到底在关心什么,自己又没有做偷鸡摸狗的事,还怕她那张嘴到处游说吗?虽说在她印象当中与许风萍没有见过面,但是许风萍却坚决地说见过,否则她怎么会叫出温柔的名字,并且知道曲汇河与她是夫妻关系呢?许风萍让温柔别怕她,尽管她的嘴有些快,但不尖刻,不像郁向阳,满肚子里装着她个人的小九九。
温柔懒得去想到底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此人,反正这类人与她不是一个频道的人,因此至于在她面前提任何一个人,她一概不会去相信。从包里取出手机,假装有事打电话躲开她,可这一遭反而带来了麻烦。许风萍连忙把身体挡住温柔的去路,一定要温柔把手机号码给她,说蒋栋梁原来是她未来的亲家,因为郁向阳从中挑剔、吃醋,让她做不了蒋栋梁的亲家,又说曲汇河对郁向阳恨之入骨了,就是因为趁他与我未来亲家一起出差去新疆的时候,她找上门来。说完,许风萍特意补充了一句,那天蒋利生日时问你要电话号码时,你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蒋利储存在手机上后随手一扔,就让郁向阳便宜捡起。
许风萍望着温柔手中的手机,像装着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说,我的嘴确实快了一些,但卑劣的事不会去做,比如说我要问你手机号码,是明明白白问你要的,不会像郁向阳那样做那些无法想象的动作。温柔听了许风萍这句话后,突然记起什么来了,原来蒋利生日那天饭桌上,蒋栋梁随口说了一句,郁向阳在,那个许风萍就不能请,这两个女人如在一起,恐怕这张桌子也要被掀翻。
温柔恍然大悟,想到自己马上要去朝阳养老院当院长监理,说不定这类人还能派些用场,于是,便把手机号码给了她,并顺手拍下了她在输入她手机号的视频,心想,若你的嘴不但快,还要添油加醋,这段视频便是最好的见证。
离开许风萍之后,温柔从包里准备取交通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包里多了一张交通卡。一张新的交通卡夹在一份材料里面,她马上记起当时是马晓青给她这份材料的,然后她把这份材料放进自己的包里,她想这一定是马晓青粗心将自己的交通卡夹进材料里了。温柔转身想打电话给马晓青,但又觉得有点不合适,这种事情还是碰面之后借说其他事情时顺便带出来为好。
没有想到过了几天,文化馆领导又分派她的任务去公安局,让她有机会见到了季波折。然而,温柔根本没法与季波折说上半句话,只见他在侦察科与审理科的办公区域跑进跑出,温柔站在接待室门口等待有人来接待她。接待室门口的走廊墙上,挂满了先进人物的照片。季波折那张一脸正气的笑容正朝向审理科室位置,温柔下意识地朝审理科室望去,突然有一种神秘感走进她的心里。好几次听曲汇河向她提到过黄伟亮卷款之后,交到公安的审理科的同时,调查蒋栋梁的有关材料也报送到审理科室。
温老师,让你等久了,真不好意思,近来案子太多。宣传科科长正从大门外走进来,看见温柔一个人在走廊上,便迎了上去。温柔回敬宣传科科长时,还抓紧朝审理科张望了一下。当宣传科科长一边把一大堆材料交给温柔,一边欣喜地说,真的要感谢你的馆长,是他帮我出了一个金点子,建议我将这些材料里的案例写成故事,所以今天特地麻烦你温老师过来一次。
温柔接过宣传科科长手中一大堆要编写故事的材料,心里根本没有底,即便科长向她介绍材料里案例的由来,温柔也找不到感觉,她知道写故事首先一定要有故事情节,否则构不成故事的框架。为了不让自己白跑一次,温柔想一定要与科长说透这件事,否则要砸文化馆的牌子。于是,温柔随意取出材料的其中一份内容,对科长说,这些内容都是高度概括或者是笼统性的一笔带过,她想要听的是故事。说着说着,黄伟亮的故事情节在温柔的脑子里又闪现出来,她多想借此机会打听一下黄伟亮卷款揭发蒋栋梁的事,但话到嘴边不由自主地噎了下去。
望着宣传科科长那锁住眉头的神情,温柔猜测科长一定在挖掘其中的故事,温柔多想能从科长的嘴里提供出某某公安战士的具体故事,然后得知该公安战士审理的就是黄伟亮卷款的案子。然而,科长向她陆陆续续挖掘出一些故事,却始终没有说出关于她想要得到的故事。最后,科长把季波折请进接待室,让他能否提供一些有关公安战士的办案中的故事?季波折听完科长的陈述后,说,有关结案的故事都在你宣传科科长手中了,办案过程中的故事会等到结案后交给你的。说完,向边上的温柔打招呼,请温柔别介意刚才因为忙而没有时间向她招呼。温柔轻轻地摇了摇左手,一只右手下意识地伸进包里,想把上次夹在材料里的一张交通卡还给季波折。
温老师,我今天把所有的故事都挖掘给你了。科长的声音让温柔的右手又下意识地从包里伸了出来,温柔你怎么这样拎不清呢?这个时候这个场面能当面把交通卡还给季波折吗?温柔暗暗跟自己叫板。收起所有的材料,温柔试着向科长提出一个请求,回去之后她会好好看手中的所有材料,但科长如果有新的材料,能否继续提供给她?科长说,当然。听到科长的肯定回答,温柔露出了笑容。从办公室里出来,一双目光下意识地朝审理科方向望去,揣着那一张交通卡,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物归原主。
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Dior品牌店,正好遇见黄蓓蕾从店门内出来,一股浓浓的香气随黄蓓蕾的目光一起渗入到温柔的身上。亲爱的,今天怎么又如此巧?这是女人的天性和通病吗?黄蓓蕾喜出望外,挡住温柔的去路。而温柔想躲早已没有躲避的时间,眼睁睁地被黄蓓蕾拉进店内。我知道你如果不喜欢,也不可能经过这里。黄蓓蕾断言。
难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法人代表的老婆吗?温柔一想到自己马上去朝阳养老院任院长监理,便产生很多联想,她甚至幻想出李鸿鸪与蒋栋梁坐一起交换合同的情景。尽管她的角色与黄蓓蕾不一样,但她知道连带关系的重要性。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曲汇河这种岁数的人,还东荡西游了,既然有缘与蒋栋梁碰撞一起,只希望龙泉朝好的发展。
Dior半个世纪来始终保持高贵优雅的风格,女人的世界里只有懂的人才能进来,我喜欢货真价实,那些冒牌货我是不屑一顾的。黄蓓蕾拉住温柔的手,从这个柜台走向另一个柜台,让温柔着实尴尬。幸好一阵手机铃声将温柔终于有理由解脱出来。
原来打电话进来的是许风萍。许风萍开门见山向温柔解释,她只是想试试,没有其他意思,望温柔别见怪。温柔望着远远的Dior商牌标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8
黄伟亮和章志忠带着李鸿鸪一起来到“春风”洗浴房,强草鹤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今天强草鹤穿了一条超薄型的纱裙,里面的红色内衣内裤时不时要滑向男人的欲望里。强草鹤一头抱住眼前这三个男人,嗲声嗲气地问,今天是不是带我出笼,去朝阳养老院呀?
三个大男人被眼前这么一个女郎抱住,整个身子的骨头架一下子松散开来。等不及强草鹤进一步动作,黄伟亮和章志忠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快速脱去,颇有一种比赛谁脱得快的快感。李鸿鸪也许是一路想着下一步计划,所以不像黄伟亮他俩很快进入另一种角色,脑子也稍微木讷了一些,站着看他俩脱去衣服,竟然忘记自己该要做的下一步动作了。强草鹤则显得落落大方,索性把外面的薄纱撩去,剩下红短裤红胸罩,在水蒸气十足的浴房里多了几分暧昧。
再深近一步,水蒸气笼罩整个浴房,不管说什么话似乎都没了底气。强草鹤一边脱去仅有的内衣内裤,一边把黄伟亮和章志忠带到了包间。随后,又从包间出来,把站着不动的李鸿鸪拖了进去。一边拖,一边说,李先生,你怕鬼,鬼就要找你麻烦,索性看到鬼无所谓,鬼也不会接近你了。
李鸿鸪一惊,心想,怎么和我哥说的一模一样话呢?连这种地方出来的女人也有这种见识,李鸿鸪不得不反省自己了。想想也是,既然已上了这条贼船,确实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否则什么事也做不成。想到此,被强草鹤拖住的手,被动转为主动,很快融入黄伟亮和章志忠的队伍中。
包间不大,仅放三张洗浴床,四张椅,一张仅放三杯茶杯的桌,还有紧贴桌边上的放红酒的茶几。剩下的空间就是强草鹤为男人们服务的立锥之地了。黄伟亮看到李鸿鸪才跟随进来,第一时间在他的脑子里反应出来的就是“这小子是不是要背叛自己的言行”的想法。因此,从嘴里反映出来的语气也就变得生硬起来。他提醒李鸿鸪,都已上了贼船,不允许再存什么私心,要靠岸一起靠岸,要翻船一起淹死。
李鸿鸪当然明白黄伟亮的含沙射影。其实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谁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你黄伟亮若对我居心叵测,我李鸿鸪也不是吃素的。我和你们合作,是借你们的力量,拿回我该要的数额。其实你们和我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只不过是蒋栋梁在我们三个人面前,做了一回替死鬼罢了。
确实,李鸿鸪与黄伟亮从认识那一天开始,就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李鸿鸪清楚记得,黄伟亮送他的母亲人称黄母来朝阳养老院入住时,是黄蓓蕾接待的。黄伟亮第一眼看到黄蓓蕾,便有一丝蠢蠢欲动的心思,还戏言都是姓“黄”,五百年前是一家,他的母亲也应该是她的母亲。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是用手扶自己年迈的母亲,而是将手偷偷地伸向黄蓓蕾。黄蓓蕾当场就给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竟然让李鸿鸪与黄伟亮走到一起。一杯茶几支烟的功夫,两个男人便把彼此的利益放到了尊严之上。一度,黄蓓蕾与李鸿鸪闹翻过。但是最终屈服的是黄蓓蕾。黄蓓蕾在自己的眼泪中看他们一步步走向交易。再后来一次,黄伟亮来朝阳养老院看望母亲的时候,得知李鸿鸪要转让养老院的心思,也正是他要整死蒋栋梁念头的时候。
对于黄伟亮的提醒,是构不成对他任何威胁的。既然今天能够出来坐到一起,李鸿鸪想过了,在某种程度上,黄伟亮和章志忠在利益上比他更有欲望,所以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李鸿鸪这么想着,底气也足了,当黄伟亮用这种口吻提醒他时,他也毫不客气地回答,男人脱了裤子,都是一个德行,不要光着身子看别人没穿裤子。什么靠岸一起靠岸,要翻船一起淹死,有种的话今天就在浴池里淹死自己。
包房里的水蒸气越来越浓烈,足可以让赤身裸体的男女们很快进入角色。强草鹤熟练地将牛奶洒在眼前三个大男人的身上,然后用她纤细的手先按在已昏昏沉沉的章志忠身上,从头至脚,像一块海绵,把她的感知慢慢传递给对方。她已经熟悉每个男人的不同的敏感区域。看章志忠在昏昏沉沉中一惊一乍,让旁边的黄伟亮急得不停发送欲望的信息,已经顾不上李鸿鸪了。
强草鹤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她不急不燥,慢悠悠地对黄伟亮说,别急,亲爱的,你在听李先生慷慨陈词吗?他说有种今天就在浴池里淹死自己。你有这个种吗?说着,像云一样飘了过去。
章志忠闭着眼睛,却在偷笑,心里在想,老兄啊,这种事也能急呀?又不是急着出售养老院,只要找到替罪羊就没你的事了。干这种活,悠着点,才不会伤神气。瞧那个可怜的蒋栋梁,他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在判他死刑呢,如要知道,还不抽掉你们的脚筋才怪。
章志忠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前一阵子冲到蒋栋梁公司去是头脑发热的表现,这种表现不该是像他这样的年龄这样的生活阅历人的表现。毕竟他有自己的企业,自己的一部分资金投资在蒋栋梁公司里,别人不需要悠着,自己必须要悠着,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特别是当强草鹤的身体触摸到他敏感区域的时候,他更加感受到最伟大的力量是隐忍克制。
其实章志忠也承认,飞翔贸易有限公司是属于张惠的。因为张惠陪同女儿去美国洛杉矶读书,便把这个公司交给他打理。洛杉矶是他老丈人扎根的土地。章志忠心里明白他与张惠的婚姻一开始就遭到张惠父母亲的反对,但是张惠死活要跟着他,作为心疼女儿的父母,只能软下心来。然而,婚后章志忠有了女儿之后,他与张惠之间感情开始出现裂痕。章志忠一颗可怜的自尊心时时要受到侵害,无论怎么努力,也保护不了自己。他想过离婚,但是张惠始终没有先开口提出来。他发现每次张惠在他父母面前总夸他好,并与他显得亲密的样子,他感觉到如果再不换一种方式活,恐怕真的要对不起自己了。特别那一次蒋栋梁在他面前提到张惠,更加感觉到男女关系,就像发牌似的,可以随意组合。
今天他原本没有想来“春风”浴室,完全是因为刚与张惠通了一次长途电话后而临时决定的。整整两年没有见面了,想在电话里能亲热一下,却被张惠浇了一盆冷水。一句“回来就回来了,问那么多干嘛”的话,让章志忠一时回不过气来。好在黄伟亮及时来电,说了一大堆事,很快让他跟随黄伟亮的思路,暂且走出了郁闷不快的区域。
强草鹤的身体在三个男人之间游离的同时,还不忘记自己要去朝阳养老院担任院长的光荣使命。她在抚摸每个男人的时候,总会提醒一句与养老院有关的话,仿佛自己现在就是养老院里的院长似的,眼前这三位躺在浴床上的男人好像就是行动不便不能自理的老人,需要她这个院长亲自来关心一样。从强草鹤的表情上看得出她太在乎这个院长工作了。
百年不遇难得的幸运,对于像草一样命的强草鹤来说,遇到黄伟亮,如同抓到一只生命中的金蛋,既然有幸砸到她强草鹤的头上,她怎么肯放过他呢?按强草鹤自己的说法就是赖也要赖在他身上。幸好黄伟亮也好这一口,扫帚和畚箕现成配套,自然有了历史性的发展。
黄伟亮一把将强草鹤的手抓住,然后将她的乳头抠在他的脚趾间,变态似的告诉强草鹤,我哪一天来朝阳养老院找你,你得马上脱掉裤子给我满足,否则你得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像从水里被抓到岸上的鱼儿一样,强草鹤仿佛失去了刚才那种的活力,战战兢兢地望着黄伟亮,问,现在那儿是蒋栋梁的养老院,你也敢去找我?
章志忠向强草鹤伸出大拇指,示意她说得完全正确,并把目光朝向黄伟亮,看他是如何反应的。谁知,李鸿鸪马上翻脸了,大声地说,蒋栋梁再不把余款交付清,我是不会把法人代表转给他的,什么养老院是他的,他充其量也只是为我打工的。
黄伟亮突然变着戏法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张工商银行金卡,向李鸿鸪挥了挥,说,今天我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这张金卡里都是蒋栋梁的钱,既然他说话不算话,那我就索性卷走它,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现在我有两种方案给你选择,一是我准备把卡里的钱交给公安,让他们去处理;另外一种就是我代表蒋栋梁把剩下没交付清的钱给你。
李鸿鸪眼睛一亮,正想开口,却被黄伟亮一个转折的话给堵了回去。黄伟亮说,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出面摆平民政局相关人和出租朝阳养老院的房东。强龙怎能斗得过地头蛇,我不信,蒋栋梁再有三头六臂,还能强过地头蛇吗?
这时候,章志忠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向黄伟亮递了一支烟之后,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不冷不热地递上一句话,黄兄,不管你是否把卷走蒋栋梁的钱交给了公安,还是自己花了,反正蒋栋梁都被逼到悬崖上了,做一次好人吧,悬崖勒马,也影响不到你什么利益。
黄伟亮使劲地向章志忠递了眼色,让他别乱说话。而李鸿鸪也许满脑子都是一笔未拿到钱的事,所以他的耳朵里只装下黄伟亮所说的话,而没有在意章志忠说些什么了。当黄伟亮向章志忠递上无数个眼色,李鸿鸪只是闭上眼睛,任意让强草鹤的手在他身体上按摩。
谁知,黄蓓蕾这个时候电话正巧进来,铃声像一阵警报声一样,把李鸿鸪突然从浴床上跳起来。来不及披上浴巾,拿起手机,躲到墙角。这几个动作让旁边的黄伟亮和章志忠当作笑料讥笑他。强草鹤也在他背后使坏,在他与电话里的黄蓓蕾讲话时,不时地在他的颈脖上搔痒,使得李鸿鸪与黄蓓蕾说话之际还要阻止强草鹤的行为。
黄蓓蕾有点火了,在电话那头大声说,是我的车被人撞了,不是我撞别人的车,这么大的事,我总得打你电话吧?你干嘛这样不耐烦呢?是不是旁边有女人呢?强草鹤正想放开喉咙,李鸿鸪眼明手快地关闭手机,然后一把抱住强草鹤,警告她,还想不想在养老院做院长了?你现在就想与她翻脸,那好呀,我现在可以打开手机,让你来和她对话。
强草鹤看着李鸿鸪手中的手机,战战兢兢地问,老板娘真的管养老院里的事?李鸿鸪问,你说呢?要不我来打个电话你来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强草鹤不敢再发出声音,只是摇着手,示意哪里敢?而一旁的黄伟亮漫不经心地替强草鹤说了一句,车道上不是你撞我,就是我撞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车撞了,有保险公司。
李鸿鸪冷冷一笑,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是不是想说生意场上,不是你撞死我,就是我撞死你呢?现在问题是撞车事件让我的女人遇到了。就在这时候,强草鹤的手机铃声响了,身边的这三个男人都以为是其他男人有约于她,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向她。其实强草鹤听到这个铃声也有些害怕,他害怕当着黄伟亮的面接单子,怕被他莫名抽掉一份子。然而,她凑近一看,是老家打来的电话。接听电话,是儿子的声音。强草鹤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激动地说,儿子,你怎么会打电话给妈妈?儿子说,我想妈妈了。
李鸿鸪很想报复她一下,正要夺她的手机,却被黄伟亮用浴巾一手捆绑住李鸿鸪的脚,让李鸿鸪差点跌倒。李鸿鸪回头看到是黄伟亮做的手脚,正想冲上去回击他,又不料被章志忠阻止住,并问道,你是不是想把六月里的债还清?你忍心剥夺母子情深的画面吗?李鸿鸪无奈地看了看他俩,然后又看了看正在眼泪汪汪与儿子通电话的强草鹤,摇着头,叹了口气,一边说,算你们狠,一边便套上浴袍,往更衣室方向走去。
谁知等到李鸿鸪赶到现场,竟然看到蒋栋梁也在现场。李鸿鸪窘迫不已,心里不时地叫骂着,真是冤家路窄,旧的事没有解决,新的事又冒出来。调查中才知道黄蓓蕾的车是被一辆新疆车牌号的车撞了。而驾驶这辆车的是蒋栋梁的一位来自新疆的朋友,名叫苗祥和。坐在副驾驶室的是他的儿子苗木。苗祥和是蒋栋梁很多年前做和田玉生意时结下的朋友。前一阵子蒋栋梁特地到新疆找苗祥和,把自己要在新疆办一个养老院的想法如数告诉他,苗祥和一口答应他积极配合,帮他找地方,并把他在北京受过养老服务行政管理培训的儿子也推了出来。这次专程是带儿子来上海看一看,顺便把在新疆的一些情况向蒋栋梁汇报一下。而蒋栋梁当得知自己的朋友从新疆连夜飞到上海,驾驶从新疆托运过来的车子,在路上发生撞车事件,他自然赶了过来。
苗祥和一见到蒋栋梁,便委屈十足地苦诉,上海的马路真不是让新疆人来开的。蒋栋梁为了在李鸿鸪面前不被笑话,故意把话岔开来,说他难道不是上海人吗?只不过支内去了新疆。在新疆扎根,不想回上海,还说风凉话。又责备他为什么耍小聪明把车子托运到上海?上海出租车到处是,实在不行,他可以派车来接他。说着,特地朝李鸿鸪睨了一眼,然后继续对苗祥和说,不管怎么,在上海发生的一切,都理应由他蒋栋梁来承担。
李鸿鸪正想插嘴,被蒋栋梁连忙挡住。他对李鸿鸪说,我该做的我会做,但别借此机会渲染加重扩大一切事实。我和你之间的事没有了结,很快会解决,但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个地方。我只是希望作为一个男人,要有主张,不要人云亦云。
李鸿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走到哪都不顺。现在连洗浴房里的强草鹤都会时不时地欺负他一把,也有人随时护着她。这个蒋栋梁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能站在他面前威风凛凛,反倒自己再有理也成了无理的人。他多想把此时此刻黄伟亮与章志忠正在洗浴房的事用真实版陈述给他,看他还能对他威风凛凛?然而黄蓓蕾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李科长大概无法打通李鸿鸪的手机而才去拨打黄蓓蕾的手机,只见黄蓓蕾在李鸿鸪的耳边嘀咕几句,李鸿鸪便收回了刚才那个冲动的主意。他现在想来,既然蒋栋梁说的话,在场的人都能听到,那么他也要当着自己的老婆面前争回一个面子。好,你蒋老板有种,男人嘛,确实要有自己的主张。
我若没有这个种,还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吗?蒋栋梁不等李鸿鸪开口说话,便拉住苗祥和父子俩离开现场。在与苗祥和换杯推盏之际,蒋栋梁无不感慨地说,我也只有在你这位老朋友面前可以坦白,用不着任何掩饰。苗祥和接受蒋栋梁换杯推盏,同样感慨地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谢谢和田玉能让我们交上朋友,只是我没能想到,做和田玉的你怎么会和养老事业扯上关系的?
一言难尽!不说,不说可以吗?蒋栋梁像个孩子似的,向苗祥和讨价还价。我这个人命贱,是一个闲不住的家伙,喜欢折腾。蒋栋梁虽然向苗祥和讨价还价,但是他的内心藏着的那些事已翻江倒海,扎着他的心直叫疼,却喊不出一声疼。
你折腾的范围也忒大了,哪有像你这样向全国各地折腾的。苗祥和一手把酒杯反推向蒋栋梁,一手做了“六”的姿势,说,老兄,你已经耳顺之年了,该是享福的年龄了。
嗨!谁说不是呢?可老兄啊,我已踏上一列无法刹车的车了。为了踏上这一列车,我卖掉了房子。想想真好笑,过去是做房地产的老板,竟然连个窝都没有。蒋栋梁把酒杯里的酒一干而尽,不知是酒辣还是什么原因,眼眶里的泪不由自主地滚落出来。真他妈的混蛋没出息,想当年前妻和人家跑了,他不也潇洒地挥挥手吗?如今就这点破事还值得流泪吗?
别说了,老兄,既然我答应你,我肯定会认真做好。苗祥和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交给蒋栋梁,继续说,这是新疆南山风景区,气候宜人,适合度假养老,我认为这个地方要比你上次去的地方好。
蒋栋梁不时地点头,烟云也随即上来,心里默默地想,如果龙泉的养老基地在全国遍地开花,我还在乎小小的朝阳养老院这个烫山芋吗?到时候看你李鸿鸪怎么收场?
这是一项宏伟的计划,规模太大,你的胆略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苗祥和一边说着,一边在资料上比划着,老兄,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养老事业这块领域我与你都是新手,但曲折的道路下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现在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不久的将来全国各地的养老院床位都紧缺,我刚才也是因为心急才说你折腾。
你只要看得明白就好,人不吃馒头也要蒸(争)口气,450万民政局床位补助费竟然私下独吞,还要伸手向我要450万转让费。你能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我难道不会用其他更聪明的办法吗?蒋栋梁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我终于明白了你的用意。苗祥和恍然大悟,收起摊在桌上的资料,说,等到在全国各地都有你的养老基地,你就把朝阳养老院扔一边,管他法人代表是谁,到时候不是你着急而是李鸿鸪着急。
蒋栋梁一声叹息,说,生意战场没有硝烟,却比硝烟还残酷,有些事都是逼出来的。你知道吗?当时黄伟亮把公司里的钱全部卷跑,公司上下翻江倒海,把我一步步逼紧,逼得我上28层高顶上,想一跳就了。苗祥和听到蒋栋梁的醉语,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酒杯差点翻倒。你不能吓我啊!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新疆找我呢?苗祥和问。蒋栋梁摇摇手,劝他别紧张,都是过去的事,他现在已经活过来了。然后,话锋又一转,对苗祥和说他当初的心愿并不是这样啊。他问他想听听他当初的心愿吗?苗祥和望着酒量根本不如他的蒋栋梁,完全处于醉意状态,便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老兄,你当初的心愿暂且搁在心里,等到你在全国遍地开花之后我们再坐一起,我们互相交换彼此的心愿。
你有什么心愿?难不成要我的爱女嫁给你儿子?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我爱女怎么会与苗木恋上的?蒋栋梁问。苗祥和吃吃地笑着,酒杯情不自禁又朝蒋栋梁那儿碰去,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缘分来了,拆也拆不开的,就像你干养老事业,谁能不说这不是缘分呢?蒋栋梁隐隐约约听出一些意思,迫不及待地对苗祥和说,老兄,你知道吗?黄伟亮这个畜生千方百计想要谋害我的女儿,而我这个女儿又不听劝,非要留在我身边……
怕什么?苗木壮得像头牛似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靠近蒋利?苗祥和不等蒋栋梁说完,便把他的心思和盘托出,使得蒋栋梁翘起大拇指,连连说好,随即伸出一只手,要与苗祥和握手并承诺,蒋利的人生安全与幸福就托给你们苗家了。当两个男人正握手时,一阵手机铃声穿插进来,曲汇河的手机号码显示在蒋栋梁的手机屏幕上。蒋栋梁拎起手机时,只听曲汇河欣喜地告诉蒋栋梁,他无意中听温柔说她在为公安一线的战士写故事,又听温柔说公安宣传科给她的材料当中,虽然暂且没有你这个案子的材料,但我与温柔都相信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蒋栋梁突然大笑起来,同时把手机向苗祥和挥了挥,问苗祥和是否相信曲汇河的大话?苗祥和想起上次与蒋栋梁一起来新疆考察的曲汇河,便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这个人啊,说起大话来不知道停下。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曲汇河好似听到了他俩不怀好意的笑声,发急地解释,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件事温柔是不准我告诉你的,是我偷着将这件事告发给你的,按道理这也是一种背叛。说完,挂断电话,余下蒋栋梁与苗祥和互相对视。
事实上曲汇河确实又说了一次大话。原来那天晚上温柔在电脑前一边翻看材料,一边在编写故事,曲汇河为了能借此机会拍温柔的马屁,便做了一份甜羹给温柔。而当温柔身子移到桌前吃这碗甜羹时,曲汇河进一步向温柔献殷勤,一边劝她工作明天再干,一边收起电脑桌前的材料,不料,被温柔上前阻拦,说,你真是自说自话了,我手上的工作很重要,缺一份材料就写不成故事,这些材料都与案子有关。当曲汇河再问温柔有没有黄伟亮卷款这个案子时,温柔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甜羹,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样,曲汇河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拨通蒋栋梁这个电话。互相对视之后的苗祥和正想要与蒋栋梁说些什么,只见蒋栋梁又拎起手机,拨打章志忠的手机号。殊不知章志忠此时此刻正与黄伟亮在洗浴房里谋划一件大事,这件事正与他有关。洗浴房内也许信号不是很强,蒋栋梁拨通章志忠的手机号时,发出间断性不连惯的声音。蒋栋梁有些不耐烦了,借着酒兴,大声地对准手机叫道,你这个老贼给我听好了,你介绍的院长我肯定要验收过,你千万不要从中出花头。说完,挂断电话,把手机紧紧地攥住,看着苗祥和,感叹,老兄啊,你一直跟我说,辨别和田玉的真伪有法则,可是辨别人的虚实真没有法则。
苗祥和拍了拍蒋栋梁的肩,欲说还休的样子,让蒋栋梁浑身不舒服,说,老兄,我俩之间你还有什么话不可讲?苗祥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把心底一直担心的事说出来。栋梁,你说辨别人的虚实没有法则,这是人心叵测。你在全国各地建养老基地,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建地容易管人难,这个问题你考虑到吗?即使你天南地北飞来飞去,你所看到的肯定都是表面化,管理层的人又有多少真正懂得管理?
蒋栋梁摇着头,让苗祥和不要再讲下去。这个时候他很想听到亲人讲一些暖心的话。他说,其实男人的身子骨并不是铁打的,有时比女人还要脆弱。他对苗祥和说,你不是一直要解开我为什么不再结婚的谜吗?那我现在借着酒兴如实地告诉你。说着,又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随后向苗祥和慢慢道来。蒋栋梁说他迟迟不想再另娶女人的原因,只是自己一直闯荡江湖,长期在江湖边上走哪有不湿鞋的?前妻与他离婚也正是这个原因,怕哪一天再次跌倒,自己的女人也受到牵连,反复感觉这样做对不起对方,趁现在满脑子都装着扩大养老基地的那些事,就一门心思去完成它。顾此失彼,只怕到头来什么都实现不了,对己对他人都无法交代。
蒋栋梁似乎已经沉浸去,苗祥和只是作为他的听众,慢慢地听他陈述与表白。就在苗祥和跟着他的思路完全沉浸进去的时候,蒋栋梁却来了一个大转弯,对苗祥和说,再过一个月的新疆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到时候我要到那边过一个完整的冬日。苗祥和觉得蒋栋梁一定是疯了,明明自己在搞“候鸟式”养老,冬天的候鸟应该往南飞思维才正常啊,更何况刚才的话题与此时的话题根本联不上,苗祥和只能拍着自己的脑门,不知其解。蒋栋梁好像看出苗祥和的困惑,笑着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从来不按正常思路出牌,我的爱女身上有我多半的基因,你的爱子要有思想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