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明媚，坐在五楼东端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正伏案疾书，忽听得异样的声音传来——猛然抬头，惊讶之余，惊喜之至：两只活泼甚至顽皮的小鸟，轻盈地飘落窗台，好奇地东张张，西望望，然后相视一笑，飘然飞去。赶忙站起来，临窗目送着小鸟自由自在地飞向校园里移植多年的风景林，倏忽隐没……

　　不知道小鸟什么名字，但分明感受到了小巧玲珑——“楚腰纤细掌中轻”的玲珑，那灵活的翅膀轻盈而透明！目送小鸟远去，心却无法平静——久违了的鸟儿，终于翩然归来！伫立窗前，呆呆地出神……

　　多久没有看到鸟的身影、听到鸟的声音了？

　　小时候，在乡下，大的山，小的山，高的树，矮的树，似乎随处可以看到鸟儿们飞来飞去、听到鸟儿们叽叽喳喳。去山里捡柴，其实枯枝满地，却喜欢爬上树去，折取高处的枯枝，顺便去掏树上的鸟窝，往往惊起鸟儿，或者听到惊恐的鸟儿在身边盘旋，或者看到一群鸟儿一哄而散……那时的感觉，山里到处是鸟，是鸟的天堂！上树掏鸟窝，只是闹着玩，并不伤害，看看窝里是肉都都的小鸟，还是毛茸茸的鸟儿。然后，心满意足溜下树来。刚一着地，鸟儿们便箭一般扑向自己的窝，看到小鸟安然无恙，才坦然不忧，乐享天伦……

　　在乡下，即使将近年关，大雪纷飞的数九寒天，仍然看得见鸟儿们的身影：房前屋后，阶矶上的木楼上，甚至门前的竹林里，总有鸟儿在飞上飞下、叽叽喳喳地商谈鸟国大事，似乎在感叹罕见的大雪，似乎在担忧越冬的食物。乡村里，大雪天人们都是闲着，便开始用大的竹筛来捕鸟：在阶矶上平坦的地方撒些秕谷，支起一面竹筛，竹筛上压着石头，用长长的绳索牵着，从窗户里穿进去，人站在屋里用手拉着。鸟儿们虽然机灵，非常谨慎，到底无法抗拒食物的巨大诱惑，四面瞧瞧，没看到人，立刻一涌而上，拼命啄食，没料到竹筛迅速压下来，鸟儿们一哄而起，可总有不少难逃厄运，应了“鸟为食亡”的古话。更有“绝顶聪明”者，将在酒中浸泡多时的秕谷洒开，鸟儿们拼命啄食；结果，吃饱了，也醉了，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看到人来，全然不惧……也许，从那时起，鸟便开始怀疑起人来，曾经的自然与和谐活生生地撕裂！

　　后来，大山里的树木不断遭到砍伐，一天天减少，鸟儿自然也一天天减少！从那时候开始，心里开始隐隐作痛：亲爱的鸟儿们，何日才能翩然归来？

　　大学毕业后去了山区，失落的时候，去山上散步，又看到了许多鸟儿，心里便莫名地激动，心头的失落暂时散去。于是，掂起脚根，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循声走去。先听到了林子里清晰而陌生的鸟鸣，仿佛在举行鸟类民歌大赛或者大合唱，好不热闹；悄悄走近，看到了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鸟儿们欢呼雀跃……藏身林间，久久陶醉其中。一不小心弄出声响，鸟儿们立刻散去，霎时无影无踪。归来与山里人兴奋地谈起鸟儿，山里人笑了：“现在少多了——以前才是多呢！”听罢，心里一阵茫然。

　　离开山区，辗转奔波，来到城里“安营扎寨”，开始轻松，暂时释然。但是，很快，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挥之不去：这里，几乎看不见鸟影、听不见鸟鸣！几次搬迁，皆是如此。后来，临河而居，河边顽强地生活着几株饱经风霜的老树，树上竟然栖息着鸟儿！于是，我开始在阳台上种草、养花，以期引来鸟儿们的眼光；后来，又在阳台上用塑料盘盛着雪白的大米，很想好好犒劳难得一见的鸟儿们。然而，大失所望：鸟儿们只是抬头望望，想象中鸟儿们一涌而至的动人景象没有出现：是不愿还是不敢？或者不屑？为着表明自己一片真心，把大米放在阳台上，旁边还用玻璃杯盛满清水，然后，关上门出去。可是，回来一看，一切原封未动——直到大米变色、清水变味，依然如故……

　　后来，忙里偷闲，和朋友们去郊外爬山。山上有草，有花，也有树，就是很少看到鸟！偶然一声鸟鸣，也是隐隐约约，不太分明。据说，总有人在山里用枪打鸟，或者设下陷阱捕鸟——鸟儿们终于没有安身的地方，城里容不下它们！

　　亲爱的鸟儿们，何处才是安身之地？何日才会翩然归来？

　　直站得两腿发麻，才如梦方醒！于是，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校园里的林阴道上散步。在校园里移植来不少风景林，开辟了林阴道。如今，风景林已经生机勃勃，高大挺拔，层层叠叠，俨然一座风景园林。因为忙碌，竟然没有发现：鸟儿们已经悄然进驻校园！来到林阴道上，我心里想：一定会再次看到鸟儿们陌生的身影、听到鸟儿们亲切的声音！我将虔诚地向鸟儿们问好，真诚地欢迎它们来校园安家，告诉它们校园里很安全，可避风雨，不会受到伤害！

　　一路信步前行，眼前仿佛出现了小时候经常出现的情景：到处是鸟儿们飞来飞去，飞上飞下；顿时大悟，校园里成为了鸟儿们快乐的天堂！

　　沐浴着晴朗的阳光，享受着温和的春风，漫步在宽敞平坦的林阴道，穿越错落有致的风景林——不，是穿越一段漫长而不寻常的心路历程！

　　凝视着绿叶林间，一个声音从灵魂深处涌出——

　　鸟兮归来！

　　作者简介：贺有德，笔名老树，男性公民，湖南省娄底市涟源市（属娄底市管辖）人，娄底作协会员，高中语文教师。主要从事散文创作，兼及随笔、新闻、评论，作品散见《中国教育报、法制文萃报》、《河北日报》、《湖南日报》、《三湘都市报》、《珠海特区报》、《南方日报》、《北方晨报》、《合肥晚报》、《常州晚报》、《娄底日报》、《娄底晚报》、《娄底广播电视报》及《文史春秋》、《江门文艺》、《爱情婚姻家庭》、《大地》、《涟河》等报刊，入选《原野牧歌：中国唯美作家自选》（散文卷），有作品被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