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千峰笋石千株玉,玩输送罗湾多云。
——元稹
冬至前后,泼水不流。江南的浦江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来到了。要是遇上个冷冻年,那就要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了。人们喜欢这样一个像冬天的冬天,喜欢脚踏“嘎吱,嘎吱声,满目皆白天地间,喜欢一出门就被雪花狂吻不止……但毕竟雪花是个冷美人,给人们带来了欣赏,给世界增添了美丽轻盈浪漫的同时;一旦堆积起来便沉重又僵硬,不近人情,会給人们带来了肃杀。我曾经领教过冷美人毫不留情的往事呢!
刚上大学那阵子,离家一个学期不曾与家人谋面不知多想家呢!正当学期即将结束、学子思乡心切的时刻,天不作美,大地上出现了玉树银花,漫天飞雪,冬踏着轻盈步伐如绚而至,无需粉饰,不需涂色,只一片六角花瓣的晶莹。足以缤纷的视野,浸润着心灵。那一场纷纷洒洒的飘落,从遥远天际而来,为赶赴一场心灵的盛会而舞姿曼妙而相继盛开。这一切好似给莘莘学子来一个思乡之情的考验。当学校宣布寒假从明天开始时,学校校门外积雪足有尺把厚。汽车站的大门上挂着“连降大雪尺把厚,汽车难行暂停开“的牌子。长度汽车已消声灭迹。此时已是大雪封门阻路,人们坐等老天恩典。可归心似箭的学子们那会把厚雪放在眼里。人人跃跃欲试。个个摩拳擦掌。凭着年少体壮,欲与老天试比高。
于是我们约了几个同乡的学兄,在学校吃了晚饭,肩背简单的行李、手撑雨伞,结伴连夜上路,谁知上路以后,满天下只有我们几个学兄,年少无忧、豪情满怀,迈入雪原。遥望白茫茫的一片,晕头转向,难分东南西北;低头细看,只认得盘绕在崇山峻岭上的山区公路左边是山,风裹着雪花抺平了路边是沟渠;右边也是山,白茫茫的雪海下惊心动魄的万丈深渊。我与几位学兄不敢远看,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埋头走在公路中间,一步一滑地向前挺进。那真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归心似飞箭,急急把家还。
由于我们年小气旺、尽您没膝盖的厚雪,但我们用带子缚住裤管,不让雪花冲进裤管,借着雪光、勇敢的沿着盘旋曲折的公路,翻山越岭。在茫茫的雪海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跌倒过多少次跤,翻越多少山岭。只觉得脚越走越重,裤管间好似带着镣铐似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弯腰一摸,原来球鞋的鞋带、鞋帮、裤管上都结着一块块冰呢!此时凭着我们的热情、毫无冷意,反而感到吱嘎声挺好玩的。我们继续咬紧牙关翻越了座座山峦,穿过了道道沟壑,终于进入了平坦公路,此时公路上已出现人走过的,犬跑过的足迹,我们可轻松多了。可翻山越岭将近一个晚上的肚子塌了,饥饿迫使我们该找食物的时候了。于是我们边走边寻找公路边的灯光。看到了!终于看到公路边的灯光。于是我们来到门前,边敲门边轻轻说:“老乡!我们是放假回乡的学生,走了一夜的雪路,现在肚子饿的走不动了,您家能给我们烧点饭吗?您行行好,做做好事吧!”在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六十年代初,老表听到我们幼稚的童声,很快就开了门。一看我们满身冰雪,同情的问:“您们哪来的,怎么到现在还在路上跑呢?”我们诚实地告诉了他,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帮我们的忙。并每人给他半斤粮票,五角钱。老表见我们是穷学生,也怪可怜的,说:“烧饭可以,可惜家里没有菜!”我们爽快的说:“没事的,有饭吃就好了。”老表很快的把饭给我们做起来,并且还拿出自家的一酒盏辣椒,屈指可数的一小盘腌萝卜条给我们下饭。我们端起饭来,筷子朝那辣椒一蘸,那香喷喷饭就狼吞虎咽的进了肚子。不到十分钟,就把锅里的饭吃得锅朝天。我们边抹嘴边谢了老乡,难民似的背着行装又上路了。由于坐了一会我们几位学兄走起路来已是硬脚硬手,行动很不自如。但我们想,加把劲没事的。此时东方欲晓,路上的行人也三三两两的活动起来了。过往行人见了我们都用惊奇的目光盯着我们衣衫褴褛、满身冰霜、肩背行禳,一跛一拐的在雪地上行走着……
天亮了,我们总算踏着厚雪迈进了火车站,谁知上午八点班车的票早已售光了,只有十点钟年关期间的加班车。我们只得排队买票,当轮到我们把学生证递进售票窗口去时,售票员把学生证退了回来,说加班车已经半票了,不能再降了,有学生证与没有学生证一个样。于是我们只得悻悻的收起学生春节期间返乡的优惠权,买了票恭候加班车的到来。此时雪夜奔波满身热汗冷却下来了,人身像是掉进冰窟窿一样的冷;鞋子裤管的冰块开始融化,湿透的球鞋粘着袜子的冰冷不断地向双脚渗透,冷得我再也坐不住了。我们只得硬着头皮,不顾劳累,顽强的在车站里跑来跑去……
恭候将近两个小时的加班车终于进站了,我门排队检票,谁知来排队的都是些和我们相似的穷困潦倒、衣衫褴褛的穷学生、打工仔。他们肩挑棉被草席,拖儿带女,携老扶幼,孩子叫、老人喊,叽叽咋咋好不热闹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挤来挤去。我们几个学兄终于挤进了站。一看列车更傻了眼,啊!原来是一辆装货的货车,每节车厢的中间大门敞开着,北风裹着大雪肆无忌惮的往车厢里面灌。我们立即挤上去一看。这车厢那有座椅啊!唯有车厢中间放着两排枕木就是乘客的座位。此时车厢里大人的喊叫声,小孩的哭声,老人的咒骂声,放东西的杂乱声汇成了一曲《年关行车交响乐》。我们不顾一切的挤坐在潮湿、冰冷、航脏的枕木上。列车关上了铁门启动了,此时我发现车顶挂着一盏马灯,萤火虫似的随着车厢的摆动摇晃着。大家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身上倒还可以,可双脚湿透的鞋袜刺骨钻心的冷实在难以忍耐。我试将棉衣脱下来裹住双脚,似乎要让其暖和。可身上的两件单衣怎能抵御呼啸的北风啊!我恨不得把棉衣扯成两半来解决燃眉之急……此时,一股臭气随风扑鼻而来,我抬头定睛一看,原来车厢的一角落放着一只尿桶,尿桶里面的粪便随着车厢的摆动,粪便有节拍的叭!叭……不住的往车厢泼,尿桶前面的那些旅客只得低着头、捂着鼻子,任由它臭气熏天,粪便四溅……
加班车像蚯蚓似的逢站必停、逢车必让慢慢爬行着。潮湿枕木的冷气慢慢浸蚀人们肌肤,特别那双脚被刺骨冰冻得钻心的疼实在难以忍受,我们只得咬紧牙关,任由冰冻的侵蚀……饥寒交迫,归心似箭,我们真想大声疾呼:“列车啊!您行行好!给我们快点吧!要不我们的脚真要冻坏了……”但也有人参和着说:“也罢!这漫天风雪的,总比咱们冒雪走路要好些、快些吧!”……经过六、七个小时磨难,终于坐完了数百公里行程到达了义乌站。加班车停稳后,我们想站起来走了,可双脚像木头似的毫无知觉,怎么也迈不开步。于是我们赶紧用手在脚上摩擦了一阵,然后几位学兄相互搀扶,咬紧牙关拖着一跛一拐生疼的脚下了车。带着冷美人給的“礼物”狼狈的回家了……
一场大雪,无限雪趣。这是我的切身体会、人生经历、成长沃土……
作者简介:许照煦,笔名:许照宇,汉族,一九四三年出生,大专学历,高级教师,从事教育工作,《我的散文》第一卷已出版,在县级、省级、国家级获奖作品上百篇,并在各种杂志、报刊上发表。现在是中国国际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创作中心创作员、华夏博学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浦江作家协会会员。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