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之间,从高中起,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八年了。这二十八年里,让我感到惭愧的是连茅草菌都认不出来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父亲说,他经常在外割草,放牛马上山,可好多年了,还没打到过茅草菌。他说他们年少的时候,农历的六月到九月之间,只要上山,都能找到很多菌子。鸡苁菌、米汤菌、米花菌、散坝菌、茅草菌……菌是方言。其实应叫蘑菇。这些蘑菇中,味道最鲜美的,要数金黄色的长在茅草根下的细蘑菇----也就是我们说的茅草菌。而这种蘑菇,在我们小的时候,只要上山(当然得在雨季),隔三差五都能遇到。并且在摘取方面还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细蘑菇,茎高不过两寸,粗不过铅笔芯大小。而顶部伞状的菇朵,大多和衬衫扣子差不多。由于生长在金丝茅草密实的地方,如果没有经经验,很不好找。一岁一枯荣的金丝茅草,虽然细如马尾,确很坚韧。就算遇上一场冰雹,它们也不容易被打折。秋枯冬朽自育新的茅草,到了盛夏之季,三五寸长的草下,常会生出山珍美味细菇来。生长这种山珍美味的地方,茅草就像施了肥似的,呈现出一片墨绿。只要见到有茅草的地方,呈现出这种墨绿,就有希望到这种菇朵。在摘取这种细蘑菇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因为它的身材特别的娇小、脆弱。稍微多用一点力,就会使它遭到灭顶之灾。它的根虽浅,但还是扎在黑黑腐殖土上的。摘取时要像绣花时用针一样,不能慌、不能急,更不能三心二意。慌了,会造成折要脱帽的损坏;急了,摘取时掌握不好用力的技巧,易弄碎;见到这小巧玲珑的小东西,你如果静不下心来,慢慢地、一小株一小株地轻摘,就会弄巧成拙,失去品尝机会。如果能先把这细蘑菇下的枯草小心地清理干净后再轻轻摘取,拿回家烹调时就少些拣杂草的麻烦。这种细蘑菇,做法很简单,却又鲜美清香。那香味,胜过深谷幽兰。除细根之泥后,放入清水一漂洗,轻浮的杂草便自剔除。再漂洗一下,可待入锅。锅中放入适量的清水、猪油、盐巴,水沸即将茅草墨绿处生长的细蘑菇放入。两分钟起锅,升腾的热热水汽中,你会倍觉清香扑鼻,馋涎欲滴。汤鲜味美,爽人心脾,透人骨髓。
前年,在农村拖着四个个子的大妹,将妹夫在山上找到的不足半两的茅草细菇带给我。我放了点肉末煮给生病的父亲吃。父亲一尝,连连夸赞这细蘑菇的鲜香。说是好多年没尝到这东西的真味了。要是有卖的话,再贵都想买点!我说只要我能遇上就不会放过。
前年雨季中的一天中午,我打着伞去买菜。在农留市场入口的过道上,看到一位头戴斗笠、身披塑料布的年近花甲的老农,勾着腰,一只手握一根竹棍,一只抬在腰间的手提着一只小竹篮,边走边抬头四顾。我加快脚步走了上去,看到老农的小竹篮里有半斤拣得干干净净的金黄的细蘑菇。我心里一阵兴奋,就没问他是什么品种。而是直接问他要多少钱?老农说要二十块钱。我没有还价就买下了。我高高兴兴地带回家,漂洗几次后,做出一锅蘑菇汤。在其他菜还没做好的情况下,我就急切地尝了一口。这一尝,尝得我眉头紧皱!
因为这蘑菇,不但一点鲜美的味道都没有。而且嚼了嚼,还很绵实,一点都不脆。可从外表看,除蘑菇朵稍大一点外,茎也没超过两寸。那颜色也是金黄的。怎么会是这样呢?
遇父亲到我处,我为此请教父亲。父亲说,我买的是狼蕨菌,就是专门生长在狼蕨叶多的地方的菌子。这种菌子,初看确实像茅草菌。只要细看就会看出问题。茅草菌,颜色黄而透明,像玉一样,又嫩又脆。狼蕨菌的颜色虽然也算得上金黄,可黄得死板,没有灵气。有的还有点黑。而且狼蕨菌的细干子直直的,底部有点带白,像竹签子一样,水分不足。如果是真茅草菌,那细干,细腰细颤的,像刚长起来,伸了“蚂蝗腰”的小姑娘,清秀得很。
原来如此!
我在年少的时候,在有墨绿的金丝茅草的坡上,找到过这种细蘑菇。父亲这一点,想起远去的岁月,我恍然大悟。
父亲说,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多,山上很多人家的山地都丢了荒,草坡宽了。就是这茅台草菌像钻地洞了似的,再也难得找到了。不知是为哪样?我说,离我们村几公里的地方,不是有个大厂吗?那个厂,几个高高的烟囱,哪天不在冒烟?那浓浓的烟雾,年长日久,还有哪点没污染?这一污染,那样小气的茅草菌还会生吗?
父亲想了想,点了点头。
作者简介:黄平,笔名:黄洋,安顺市作协会员、黔中文化研究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在报刊发表各类诗文120多篇近50万字。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