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点三十分了,早过了与儿子约定的通话时间,电话依然没有打通。妻子抬头看看我,又拨了一次儿子的手机,仍是关机。
怎么回事呀,急死人了。妻不住地自语。
也许今天功课忙,忘了开机吧。我劝慰妻。
不会的,每天都通话的,快成习惯了,怎会忘了呢?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妻担心起来。
一个中学生,吃、住都在学校里,会有什么事?我嘴里这么说,心里竟也隐隐萌生出一股担忧。
从初中开始,我们就让儿子在如东读书。美名其曰乡下抓得紧,让玩心重、自觉性不够的儿子从早到晚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接受监督,有利于他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与生活习惯。愿望很好,儿子也还算配合,三年下来,顺利地考取了栟茶中学。只是这小子对父母的良苦用心从不领情,一旦稍不如意,总拿我们发配他去乡下念书说事。一旦及此,妻总无语,她觉得让小小年纪的儿子离开身边,做父母的心太狠了。不过,儿子也就说说而已,并不像他妈那样容易上心。因此,他发他的牢骚,我们继续我们的关心和说教,一直相安无事。
进入高中,面临一个全新的环境,功课的难度与容量与日俱增,开学一个月,儿子清秀的面容越发瘦削,妻心疼得仿佛自己的手指被利刃剁去一截,话里话外唏嘘不已。于是,她要求儿子每晚一下自修就打开手机,然后是一番冰火两重天的对话。
“饭菜可口吗?”
“还可以。”
“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呀。”
“知道。”
“上课一定要认真听,用心做笔记。”
“知道了!”
“早点睡。”
“哦。”
几乎千篇一律,每晚如是。尽管一般通话不超过三分钟,儿子也只是像完成一道课外作业一样被动地敷衍着我们,但在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日子有条不紊地沿着它自己的轨道滚滚向前。
那晓得今天出了意外。儿子一下自修,妻拨儿子的电话。不通、不通,还是不通。一开始,妻为儿子找理由,可能老师留下谈话了,可能上厕所哩,可能正在洗澡,还没来得及开机。能为儿子开脱的理由一一摆到了桌面上,又一一为找出的理由计算出充裕的时间,到了二十二点三十分,实在找不出借口了,面对冰冷如霜的那一串电话号码,妻的眼里跳跃着丝丝缕缕的不安和惊恐。
虽然我的心里也打着鼓,嘴上却故意嘻嘻哈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我再一紧张,我知道,依妻的性子,马上会拉着我开车去栟茶。
熄灯后,妻翻来覆去,实在忍不住了,她扳过我的手臂,说墨痕不会有什么事吧。墨痕是儿子的名字。
不要神经兮兮了,睡觉!明天还要上班!我转过身去。
凌晨三点,我被妻推醒,她坐在床上,发纪蓬乱,推我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我做了个恶梦,梦里…墨痕…他摔了一跤,送…送医院了。妻说得断断续续。
一席话说得我睡意全无,我也坐起来,两个人说说话,看看表,看看表,说说话,捱到凌晨五点四十五分,那串熟悉的数字拨过去,谢天谢地,通了。
儿子已经起床,他口气平淡,说手机没电了,昨夜学校又停电,所以没法开机。
我和妻长吐一口气,妻的双眸泪光盈盈。
作者简介:钱雪冰,江苏省南通市卫生局《江海晚报健康周刊》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