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个老掉牙的习俗,说是习俗有点不太准确,说是规矩吧,又不知这规矩最早是谁定的,人们也不去研究这个,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世代传承着。是啥呢?就是不管谁家生了孩子,也不论是男是女,排行第几就叫老几,比如:老大,老二,老三……这就是名字,如果没有意外,这名字会一直叫到老。
老二是土生土长的,自然是遵守这习俗,念小学时先生给起了个名字,到底叫啥也没人记得,人们执意叫他老二。老二就老二吧,反正也不耽误吃饭,身为农民,种好地才是硬道理不是。、
二庄稼活样样精通,算得上科班出身。农村改革第一年,老二有了自己的牛,这可是生产力呀!大清早,老二放了一挂鞭炮,不等硝烟散尽,便赶着牛车出了大门,一路吆吆喝喝,干嘛呀?显摆呀!瞧见了吗?咱这牛!比你那马还透亮,你那马比卵子大不了多少,掉车辙里能出来吗?哈……“啪”手中的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鞭花。
春天,开犁了,这是老二盼望已久的了,暖暖的阳光,暄暄的土地,胖胖的牛,英雄自是有用武之地,犁起地来一阵风,黝黑的土像波浪一卷一卷翻起,散着泥土香味,这是老二最惬意的时刻,有牛有犁,这就是日子!还想要啥呀?
世间的事可不都像你老二想的那么美。
第二年,儿子居然自作主张买了一台小四轮拖拉机,这不是扯淡吗?自古种地都是使牛呀!老二心里憋着一股劲,走着瞧吧!是骡子是马到时候牵出来溜溜,他光想着暗地里较劲,忘了这都不是骡子也不是马。
春天又到了,老二已是驾轻就熟,老早就赶着牛来到田里,稳稳当当的开犁了,依旧是黝黑的土像波浪一卷一卷翻起,散着泥土香味,翻过的地上跟着一群鸽子,一会飞起一会落下,像是给老二助阵,还有什么比这更舒坦的事吗?老二心里自是得意,手中的鞭甩得炸响,可就是不往牛身上落,嘴上拉着高调门儿,不住闲儿的吆喝,“喔靠!你小子快点儿,有的是劲儿,留着下崽儿啊!”
他这哪里是赶牛犁田,简直就像哄孙子玩儿。
老二犁完两条垄,儿子才开着小四轮惊天动地的来了,哇塞!活计不知咋样,动静可不小,还带三副悬挂犁,拉得动吗?老二心里有谱儿,别看架子拉挺大,你那死东西一旦坏了就是一堆废铁,无论怎样也比不了我的牛,瞧好吧!
果然,儿子的拖拉机开进地里不远,真就出了毛病,咋样?刚才还叫的那么欢,这会儿哑了吧?不行!
老二心里又生气又得意,往实里说,得意的成分要比生气大得多,所以,老二不由得唱了起来:“一把大刀镇山河呀——!”就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歌也不是戏也不是,没人知道老二这一嗓是从哪里学来的,有一点肯定,但凡老二觉得自己赢了的时候,必是要来上这么一嗓。
大刀能不能镇住山河似乎无关紧要,倒是儿子的拖拉机把老二给镇住了。刚刚瘫在那里的死东西,他咋又活了?突!突!突!突!拉起三副犁,不闪腰不岔气儿,根本不知啥叫累,气人不?
老二不傻,这会儿有点傻了,喔靠!看来我这牛是真干不过他拖拉机。
儿子高兴,去年用牛十天才犁完,今年半天就ok了。炒上几个菜,老爸平时就爱喝两口儿,可今儿却说不舒服,晚饭也不吃了。
老二独自躺在床上关起门来跟自己较劲,妈妈的!这东西越整越尿,看来今后养牛真就跟种大白菜一样啦?没办法呀!
夜深了,老二悄悄下了床,来到院子里,满天星星眨着眼,疑惑的看着老二,你要干嘛呀?老二把牛牵到村头大树下站住了,双手抚摸着牛头,颤抖着声音说:
“老伙计,明天咱俩去交易市场吧,你的大限到了,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要怪你就怪我儿子吧,是他买了拖拉机……”
牛似乎明白了老二的意思,扭过头冲着他俩的家“哞——!”这一声叫大概算是告别吧。
大滴大滴的泪从老二的眼中滚落到胸前,温温的,凉凉的……
作者简介:张仲英,农民,现任吉林省松原市作家协会会员。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