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闲着无事,于是开着车和刚放寒假的女儿出去游逛。
早就听说岚溪山下有块巨石,房子那么大,很想去看一看。这个提议马上得到女儿的同意。小车在蜿蜒的公路上盘旋着向岚溪方向欢快地前行,一排排整齐的风貌改造的楼房一次又一次地被甩在车后,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沿途的冬景,就到了岚溪境内。
听说岚溪乡的变化在全县是最大的,单是眼前的岚溪小学的面貌就足以说明这绝不是谣传,连小车也自觉地停靠在路边。温暖的阳光下,四层的教学楼矗立在群山环抱的山坳里,吸人眼球。侧面墙壁上“岚溪希望小学”六个红色仿宋体大字在白色墙面的映衬下,光彩照人。绿色的塑胶操场,宽大的办公室,别墅式的卫生间及各种运动设施井然有序的排列着。静静流淌的岚溪河呈一道弧形环绕着美丽的校园,横跨溪流的独拱石桥连接着高大宽阔的校门,校门旁立着一块人形样的功德碑,它高大威武,气宇不凡,胸前用非常工整的楷书镌刻着捐修这所学校的慈善家的大名和事迹。不过,这样令人感动的功德碑近年来在我们贫困山区也不少见,积德行善,功德无量,刻入石头,想不朽,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激动之情驱走了阵阵寒意,我们继续前行。硬化的水泥路面不知不觉到了尽头,前面出现叉路,停车打听,一热心的大娘顺着右边的土路方向告诉我们,大石头风景点就在这路的尽头。偏西的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顺着大娘指引望去,左右的山脉呈四十五度角向前延伸,山顶奇石兀立,千奇百怪;山坡上,蓊蓊郁郁的常绿树和浓密的落叶乔木此起彼伏,点点害羞的积雪藏匿其中;山底是待耕的土地和一排又一排的农户。整体形状就像一艘扬帆待航的大船。汽车从坡度较大的“船头”开始艰难地爬行,但一点也不疲倦,那是因为始终伴随着一条潺潺的小溪。绵延的土路在溪水的源头处消失了,迎接我们的是参差不齐的几间房屋,右手边的房屋特别高大,旁边还还依附着一间小屋。渴望的石头胜景却杳无踪迹!下车询问,简直让人啼笑皆非——大石头就装在那间高大的房屋里。父女相视一笑,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房屋的墙体用泥土筑成,上盖青瓦,常见的农家式样。小而普通的门窗,与房屋整体极不相称。走进虚掩的门,很快便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我们吃惊地发现,一颗黑色的大石头装满了整间屋子,只在石头面前留下两米多宽的过道,过道的上方与旁边小屋相连通,下方与门相连,整个石头上细下粗,稳如泰山,仿佛一巨人盘腿而坐。它的两膝之间有一个半人高平台,是焚烛敬香之处。台上烛光摇曳,香火袅袅。平台前下方,一位气定神闲的老人正双手合十盘腿而坐,人与石面面相对,一大一小,似倾心聆听,又似促膝畅谈,简直就是一对忘年老友。进屋的脚步似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佝偻的身子慢慢从蒲团上站立起来。借着强烈的烛光和微弱的灯光,我们终于看清,老人上穿一件陈旧的黑色羽绒服,下身一条黑色棉裤,脚上一双老式棉鞋,头戴一顶旧毡帽。面色古铜,眼眶大而深陷,几乎满面皱纹,如罗立中画像中的“父亲”。黑色的石头、衣裤、帽子,明亮的脸,光和影和谐统一,伦勃朗的油画一般。
老人热情而健谈,在他温暖的小屋里,我们的好奇和疑惑正一一解开:老人姓许,七十多岁,当地村民。多年前的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后山巨石滚落,屹立于此,一白发仙翁托梦与他,此石乃女娲补天逃逸之石,灵性而顽皮,石下有泉水,能治百病。看护好它,能保一方平安,否则,巨石滑落,下方村民会有灭顶之灾。受到点化的他找来几个热心的帮手,盖起了这间房,同时老人也住进了旁边小屋和石头生活在一起。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小心看护,一晃就是二十八年。二十八年来,巨石丝毫未动,下方的村民也高枕无忧。每逢吉日,便有善男信女敬香膜拜,取用神水。听完述说,我们面面相觑,再仔细端详,发现巨石灰中带黑,风采依旧,既无游人镌刻留名,又无丝毫毁损,仿佛陈列在博物馆的远古生物化石,安静、稳重而又神秘。
我们的心沉重又踏实,石头一样。神话传说缥缈虚无,灵丹神水遥不可信,但老人的坚守就在眼前,就在这大山沟里。在这里,没有寺庙道观的古朴雅致,没有考究的袈裟道袍,没有道坚、觉远、悟空、真人等饱含深意的名号,没有功德碑上的千古流名,甚至连一个小小的招牌也没有。有的却是一份坚持,一份执着,一颗石头一样的心。耶稣复活拯救魂灵,释迦摩尼涅槃只为普度众生。老人二十八年就为守护一个梦,守护一个平安的梦!
落日的余晖透过屋顶的瓦缝漏洒在巨石的头上,如佛光普照。临走时,老人从石头底座旁的小潭里舀了几碗泉水,盛了满满的两瓶,我们小心收好——这绝对是天下最纯净的矿泉水。
作者写作经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者叫梦,她可以与人分享,也可以长留心底。我属于后者。文学是我的梦,也是潜藏在心里二十几年的秘密。我为她心动,为她发狂,她的神圣一度让我失去信心。二十几年来,我读过不少书,也写过不少文章,但不满意。不惑之年的我突然来了信心,不管怎样,不管前景如何,我要坚持走下去,写出一些真正文学的东西,直到最后。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