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眼前顿时浮现出道谟老师当年在灌中锅炉房烧开水时的情景,佝偻着腰,瘦而细的手握着煤铲,一铲一铲的往锅炉中铲煤,好象白居易老先生几百年前就用一句古诗给道谟老师画好了像: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很难想像这就是当年《挥戈文艺》的主编,灌县文坛的旗帜,教书育人半世,桃李满天下的陈道谟老先生。
我和心明就是在这个锅炉房中受到道谟老师的接见。之所以称之为接见,因为道谟老先生仅管身在牛棚,被打入另类,但他在我们的心中仍然是老师,老师见学生,自然可称之为接见。向老师问好之后,我们拿出自己的诗稿向老师请教。
说起诗歌,说起文学创作,道谟老先生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立刻精神焕发。他说,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这么高的创作热情,就让我想起了抗战时期我们在成都办《挥戈文艺》时的情景,那阵我们就象你们现在这么大,干劲大得很哟。
一老两少,就在这煤灰与烟尘扑面的锅炉房中摆开了诗歌的龙门阵。
摆谈中,道谟老师指指与锅炉房一墙之隔的北街小学说,那边有个姓李的老师,年纪和你们差不多,也是个诗歌爱好者,写了不少的诗,哪天你们约起来耍。
我和心明都心急,第二天就找到了那个姓李名永庚的老师,三人一见如故,又急急的赶到道谟老师的锅炉房,直奔主题,说起了诗歌。
锅炉房很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道谟老师将一个烂瓷盆和两个破铁桶翻过来扣在地上,垫上一张旧报纸作坐位,就在锅炉房里给我们讲起了他当年写诗和办《挥戈文艺》的往事。
道谟老师当年在成都读大学时,适逢抗日战争暴发,就和安安(安旗)、赁常彬等一批进步文艺青年组织了挥戈文学社,创办了以宣传抗日救亡为主旨的《挥戈文艺》杂志,写诗著文,宣传抗日。他们自己写稿、组稿,自己编排、校对,自己宣传、发行。《挥戈文艺》刊名就取自“鲁阳挥戈退日”的传说,这在当时成都的进步学生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道谟老师的讲话非常有激情并富有鼓动性,听得我们三个浑身热血沸腾,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诗的细胞,鼓胀着要暴裂,要迸发。
其时文革刚结束不久,文学刊物少之又少,一大批被压抑了十年二十年之久的作家诗人,此时正在爆发,都在有限的版面上争夺,广大名不见经传的文青想要将自己的作品变为铅字是十分困难的,要想在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更是难乎其难。道谟老师当年创办《挥戈文艺》的经历无疑给了我们一个启迪,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几个文学小青年的头脑中骤然冒出,我们为何不可以自己办一个诗刊呢!铅印的没条件,我们就办油印的嘛。
谈到高兴之时,道谟老师竟忘了自己还在烧锅炉,煤铲铲一扔,就在地上比划起来,怎么组稿,怎么编稿,怎么改稿,如数家珍,一一道来。道谟老师还拿出他珍藏了几十年的一册《挥戈文艺》给我们看,让我们几个激动了好久。
此后不久,永庚、心明和我又联络了及时、汪浩、马瑛、贵毅等诸多文友,在文化馆的支持下,创办了萤诗社和〈萤〉诗刊,并在当时的灌县乃至成都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此是后话了。
此事已过去三十多年了,前些时和当年萤诗社的几个老友喝茶,每每说起我们几个当年和道谟老师在锅炉房中畅谈诗歌,那情那景仍历历在目;回到家中还兴奋不已,于是提笔写下此文,以为纪念。
作者简介:何民,男,四川成都都江堰市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期从事企业管理工作,业余写作,有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戏剧、散文、文学评论等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青年作家》、《四川文学》、《大众文艺》、《中国法制文学》、《龙门阵》、《草地》、《中国青年报》、《华西都市报》等报刊。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