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果红了…… 【原创】

2017-7-4 09:46  |  作者:李曙光  |  来源:上海文艺网


  不知为什么,时至今日,我的梦里会时常出现一棵太阳伞般撑起的偌大的沙果树,一个个嵌满枝头的红沙果,宛如一盏盏小红灯笼,明晃晃的在我眼前随风摇曳……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我在内蒙赤峰市的元宝山小镇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

  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别说是香蕉、橘子等南方水果,就连大众苹果都很稀有。我们的体育器械更是少的可怜。

  记得,我们元宝山煤矿小学的操场上,当时,矗立着高矮不齐的三个单杠和两个木柱支起的篮球架,这就是我们小学的全部体育器材,单杠是我的小学体育老师韩忠发老师,从矿山的废铁堆里挑出的铁管子找人给焊的,篮球架也是他自己做完后固定在木柱上的……。别看这些不起眼的玩意儿,它却给我们这些疯玩的孩子们带来无穷的快乐。

  韩老师是个转业兵,人虽然长得不高,但却魁梧,性格开朗,嗓门宏亮。他家和我家是住平房的邻居,虽然,我们两家只有一堵一米多高的院墙之隔,可他家院落里的那棵沙果树,每年春天一到,就开始探头探脑地越过院墙,向我家院落里窥视……

  这棵沙果树,是韩老师当兵转业那年,特意从当兵的喀喇沁旗带回一棵一米多高的沙果树,二、三年的功夫,却蹿高地漫过了院墙。尤其是到了五月,沙果树就萌出了绿绿的小嫩叶,一簇簇的新绿叶似一群欲飞的小鸟,叶子长到一半时,便有了星星点点的青白色的花骨朵点缀在绿叶间,不久就是满树繁星了。这时,韩老师就会仔细地摘掉一些花骨朵,说为了更好的结果。这样之后,一朵朵花儿便蓬蓬勃勃地露出了笑容,五瓣的花儿,白中透粉。

  七、八月份,沙果开始渐渐的成熟起来了。青绿的果实上不知何时已染上淡淡的红晕,如少女羞涩的脸。九月份沙果就彻底熟透了,满树红红的燃烧似火,煞是好看。

  这时候,韩老师的老伴便把成熟的沙果,分送给左邻右舍。心急的我,还没等妈妈洗沙果,我便顺手从盆里抓起几个沙果,朝衣襟上蹭巴蹭巴就塞进嘴里,咔咔大嚼起来,一股酸酸甜甜的浓浓果汁就流过干渴的喉咙,既酸甜,又嘎嘣脆……

  韩老师的老伴——张翠萍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由于张老师身体不好,不能生育,所以俩人抱养了一个女孩,叫花红。

  花红到了上学的年龄,就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花红就是沙果,沙果也叫花红。

  这源于张老师的那节语文课。张老师讲,传说,明朝嘉庆年间,来安境内出了一个三品官、东台御史吴棠。他把老母接到京城去住,谁知老母忽然得了痢疾。请遍了京都名医都治不好母亲的病。吴大人忧心如焚,不得不将愿意老死故土的母亲送回了来安。临时找了个名叫花红的村姑在病榻旁照看老母。花红姑娘心地善良,尽心尽力服侍吴老太太,见老人不吃不喝,便到集上买回新上市的新鲜沙果,让吴老太吃点儿开胃。哪知吴老太只觉酸甜适口,越吃越爱吃。一连几天吃沙果,病也治好了,饭菜也觉得香了。吴家上下皆大欢喜。不久,吴棠之子带了七十多斤沙果进京,将沙果进献仁宗皇帝。仁宗不知何物,只闻到桂花似的清香、红红鲜亮,脱口说出:“花红、花红。”吴棠感念花红姑娘,急忙附和:“此果就叫花红。”

  经张老师这么一讲,她女儿花红可就遭殃了,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男生一起冲她喊:“沙果,沙果…..”花红气得涨红了两个红扑扑的小脸蛋,还真有点象沙果。

  我父亲大韩老师七岁,两人都爱打乒乓球,常在一起喝酒、下棋,共同的爱好使他们成为好朋友。

  记得有一次,父亲出差去外地走了一个月回来后,韩老师神秘地把不谙世事的我叫到他面前:“小光呀,你父亲从外地买回一个夜光杯,晚上发出的光能招来鬼神,你千万别睡觉!”那天晚上父母纳闷,儿子今天怎么瞪着双眼愣是不睡觉呢?第二天早上韩老师在院子里刷牙,见到父亲便扯着大嗓门:“怎么样老李,你儿子昨天晚上精神吧?哈!哈……”

  我上小学五年级时,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挨了他一脚。我发现一上体育课,花红就和几个女生,靠着墙根看着我们这些男生像孙子一样围着操场跑。我气不过,就气喘吁吁地去指问他:“韩老师,她们怎么不跑,为什么偏偏让我们男生跑?”“她们有特殊情况。”韩老师瞪我一眼说。再上体育课,我也揣着双手端腔缩脖地站在墙边晒太阳。“李曙光,你为什么不跑步?”“我有特殊情况。”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声。女同学们乐弯了腰,我屁股上不痛不痒地挨了他一脚。

  参加工作后,每次春节回家去看他,一进屋就听他挖苦我说:“特殊情况回来了。”他的话把我们大家都逗乐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八十年代末,我家的那几趟平房被几幢整齐的楼房所取缔,韩老师家的沙果树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九九七年,韩老师从矿小学副校长的岗位上退下来。这一年,长期患有哮喘病的张翠萍老师,未能熬过那年冬天。老伴去世后,他孤苦伶仃地独居,养女韩花红,早已远嫁日本再也没有回来。他退休后,酒戒了,烟也不抽了,开始资助,他曾当过兵的喀喇沁旗的一所小学的四个品学兼优的贫困女生,并承诺,一直资助到她们小学毕业,回头再资助四个……直到他死。之所以邦四个,他说,一来是在这个地方当兵四年,又在这个小学当过校外辅导员;二来是虽然女儿走了,他要再找四个干女儿,甚至更多。除此之外,他还为这个小学校购买了篮球、排球、足球、跳绳等……这对于每月靠不到1000元退休金生活的他来讲,也不算是一笔小的开销。

  他每年九月份,沙果成熟的季节,恰好也是小学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天一亮,他就开始从家里出发,骑上大半天的时间,奔赴几十公里外的喀喇沁旗那所小学,像模像样地去看他的干女儿们,顺便送去一些体育用品。每次返回时,再用自行车驮回四、五十斤当地产的红沙果,年年如此,他一做就是十年。

  我父母去世后,我已有几年没回去了。去年,我回赤峰参加同学聚会,听我的小学同学,现任我那所小学——元宝山煤矿小学的校长高孝民讲,二00八年,韩老师突发心梗,就死在回来的路上,死时怀里还揣着他养女四岁时照的“全家福”,红彤彤的沙果当时散落了一地……

  作者简介:李曙光.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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