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晚上，母亲为我收拾好了行囊，又伏在灯下缝补我破损的裤子。灯光映在母亲脸上，红彤彤的，就像是她脸上泛起的红晕。

　　母亲年轻时很能干，是村子里是有名的劳动能手。自从跟随父亲来新疆兵团后，又成了连队的种菜能手，连队偌大的菜地，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

　　种菜很繁琐，开春要先提前育苗。记得那时春节刚过，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母亲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育苗温室就放在连队的菜窖里，两个大火炉整日的烧着，让温室里温暖如春。母亲忙得有时连饭都没时间吃，每次我给她送饭，她总会说放在桌上吧！等一会儿再吃，然后，就埋头伺候那些小蔬菜苗了。

　　不几日，蔬菜的幼芽长高了，绿油油的，像可爱的幼童们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这个世界。母亲小心地照料着它们，洒水时尤其的小心仔细。水珠轻轻点点，滚落在嫩叶上。幼苗好像嗷嗷待哺的婴儿，欢喜地张开嘴，吸吮着甘露，还不时摇摆几下身子，把这晶莹剔透的水珠揽在怀里，翩跹起舞。

　　等到春风送暖，大地焕发出一片生机时，蔬菜苗也已长大了，出落得像大姑娘一样惹人喜爱。母亲把菜地里收拾畦垄整齐后，就开始移栽菜苗。鸟儿在一旁轻轻鸣唱，仿佛春天是它们唱出来的。柳芽偷偷探出头了，仿佛听到了柳笛清脆的呼唤。母亲乌黑的发丝就在春风里飘舞，她弯下腰熟练地将这些菜苗移栽到泥土里，脸上洋溢着春天般明媚的微笑。

　　连长叔叔来了，望着绿油油的菜地，笑着对母亲说：“不错！真有你的，今年咱们连又可以提前吃上青菜了。”母亲也不好意思得笑了，脸上泛起阵阵红晕，说：“领导过奖了，种好菜是我的职责啊！”

　　记得有一次，我放学晚了，路过菜地时，见母亲粉红的头巾在绿色田垄间一闪一闪的，我便喊她回家，她应着我，可就是不见人影。我等不及了，便走进地里去看。母亲正在给西红柿搭架，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头巾。我见前面还有好长一段没搭，就说：“妈，先回家吧，明天再来！”母亲扬起汗湿的脸说：“不行！今天一定要搭完，明天地里进水，想搭也搭不成”。我拗不过她，便和她一起干活，直到天黑我们才忙完。

　　望着地里搭好架的西红柿，她心满意足地擦擦脸上的汗，对我说：“回家妈给你摊煎饼吃。”那晚，母亲摊的煎饼很香，她专门为我多放了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葵花油。

　　裤子终于补好了，母亲抬起头。我看着她，忽然发现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我心里顿时难过起来。我暗下决心，为了母亲，我要早点回来，像小时候那样守着她。我不想再看见她站在家门口，痴痴地遥望着自己远去的儿子的样子。我真心地希望，她依然像从前那样，在春风里，永远的秀发飘飘、红光满脸。

　　秋天

　　秋天对于母亲来说，是喜悦的。经过了春夏的忙碌，终于有了收获。前院里种的菜，瓜茄满架，紫红黄绿，流光溢彩，把小院装扮得秋色满园；后院里，开春抓的小猪，如今膘肥体壮，憨态可掬。

　　一院子的小鸡仔，已经长成了大鸡，跟着老母鸡妈妈满院溜达。只有那条老黄狗，静静卧在窝里，望着大门，警惕地观察着门外的一举一动。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母亲笑了，满脸的红晕像绽开的一朵鲜花。

　　这时的母亲，穿行在秋阳似水的小院里，她精心给萝卜浇水，白胖胖的大萝卜在绿色缨子下，尽情喝水；她给南瓜秧打杈，满地金黄的大南瓜，在叶子下舒心地打盹儿；她给大白菜打药，翠绿的白菜，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母亲喜欢秋天，喜欢田野上喜人的丰收景象，喜欢秋天的土地，馈赠给人们的珍贵果实。记得，那时我们家生活很苦，常常忍饥挨饿。母亲就利用休息时间，在排碱渠的埂子上，用铁锹开垦出了几亩地，种上红薯。平时抽空去锄锄草，浇浇水。浇水是个很费力的活，要把排碱渠的水提上来。开始是用水桶往上提，提几趟人就累得受不了。那晚我们全家都去，父亲母亲姐姐往上提，我和弟弟往地里倒，给地浇一遍水，竟用了大半夜。后来父亲想了一个办法，在渠边栽一个高木桩，再在木桩上绑一个长杆子，利用杠杆原理往上提，一下省力省时多了，每次只需两人就够了。

　　土地是诚实可信的，辛勤的劳作总会换来丰硕的收获。那个秋天，地里的红薯长得又大又好，整整装满了几架子车。父亲用细沙把它们埋在菜窖里，我们一直吃到了第二年的开春。每每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蒸红薯放在桌上，父亲都会笑着说：“这红薯甜呀，我们全家都为它出过力！”此时，母亲最高兴了，她乐得合不上嘴，脸上淡淡的红晕溢满了甜甜的酒窝，显得格外好看。

　　秋天也是母亲最忙碌的季节。她起早贪黑地拾棉花、掰包谷、削甜菜、割黄豆。忙完连队地里活，还要忙家里的。每次从地里收工回来，她总会捎带一袋子猪草。或者在收获过的地捡几个遗漏的包谷棒子。回到家里常常天都黑了，又要忙着做晚饭，还要剁猪草，这边饭菜出锅了上桌，那边又开始下锅煮猪食。加上我们几个孩子帮手，母亲总算把一切都打理好了，也是夜里１２点了。想着明早６点就要出工，才急匆匆扒几口饭，和衣躺下歇息。

　　虽然，每天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但是，母亲是快乐的。那天，拾棉花终于过了百公斤大关，她兴奋不已；一次，在收获过的花生地里拾花生，挖到一个老鼠洞。一下子掏出一袋子花生米，她惊喜万分；望着一地的金色的大南瓜，她欣喜无比，辛勤的汗水终于换回了这甘甜的收获；从自己的地里挖回的新鲜土豆，个个皮光溜圆，她更是心花怒放。这下好了，冬菜又解决了——想着这一切，母亲灿烂的笑脸像这秋天的菊花一样甜美。

　　如今，每每我回想母亲做的美味佳肴，心儿总会沉浸在温馨的回忆中，其间那些欢乐，依然历历在目。我想，母亲的秋天是最美的。

　　作者介绍：张继（雪中梅花），原名：张积宽，新疆石河子人，中共党员，基层农机工人，石河子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