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固原的一座山上欣赏秋色。
母亲说,村子要搬迁了,房子也要拆掉,乡政府工作人说时间要快。
离开家乡已经快两年了,到固原上班后,我很少有时间回家看望母亲了。很多时候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母亲的状况,心里感觉很失落。要是在家乡,我每周都要回家和母亲说说话,每次听母亲重复的那些话,都是要我注意好身体,照顾好孩子之类的。然而,每一次都不觉得烦琐,相反心里总是很踏实和温暖。
和母亲通过电话,我意识到村庄熬不过这个秋季。我决定在这个秋天最后一次回家,最后看一眼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连同在一起生活过的房子、大山、草地、庄稼地、果树和水泉……
关于村庄搬迁的事情,村里人已经议论了好几年。先是乡上人说,后是村里人互相传说,最后便是每一家开始商议搬迁的事。人人都在担心和不安中等待这一天,天天在说,日日在等,一年年过去了,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村民依旧是那些村民,只是很多人的屋子一年比一年破烂,一年比一年危险,成了危房。不是村里人舍不得花钱,也不是不愿意修新房子,就怕花很多钱刚刚修起来的新房子还没有坐安稳,到时候又要搬迁。那时,多年的积蓄就等于白费了。这样村子里的人就在修与不修中矛盾着,在搬与不搬中观望着。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划过,关于村子搬迁的事情最终有了准信。当搬迁的消息像风一样吹进整个村落后,村庄里一下子沸腾了,是欢呼还是忧愁,谁也说不清楚。村庄对我来说,虽然有些不舍,毕竟已经从当初的留恋中离开已经好多年了,那种依恋的感情已被浮沉的世事淡化了很多很多。在我看来,村庄现在这个样子,能整体搬迁是最好的归途。然而,对于母亲这一辈甚至还有母亲的长辈们而言,搬迁无疑是一种生死留恋和抉择,没有什么能比失去生活了一辈子的庄园和土炕更痛苦。在这个村庄里,留下了她们逝去的亲人,耗尽了她们美丽的青春,还有酒就一样芳香的回忆,村庄对于她们而言,其内涵远不止只是一个简单的地名和住地。的却如此,我从母亲打给我的电话里,分明听到了母亲几乎哽咽的声音和焦虑。
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之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当我趁着秋的尾巴赶到村口时,昔日的村庄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残垣断壁,村民都在各自忙着拆房子。村庄的公路上停放着好几辆双桥大卡车,车厢里已经放满了砖、椽还有一些陈旧的家具。远远的看见我家的几间旧土木房倚在秋风中,周围的房子被拆除了之后,显得很孤单,一阵大风就能将它刮倒。大门敞开着,母亲端坐在院子里,用簸箕安详地清理着一年的收成,阳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一片光亮,母亲真的老了。母亲看见我回来非常高兴,停下手中的活忙着为我找吃找喝。我坐在院子里留有母亲余温的板凳上,感受秋日的温暖。眼前太阳灶上的水壶已经发出吱吱的响声,水已经开了。房檐下不远处两只大公鸡登直了爪子,伸长脖子也在享受着秋日的温暖。突然之间,竟觉得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那么惬意和温暖,而这一切又将很快消失,心中倍感惆怅起来。母亲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跟前说话了,我的思绪才从美丽的情景中解脱出来。母亲说,你都看到了,村庄说搬就搬了,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舍啊。要不是刚才瞬间的感受,也许我不能理解母亲此时此刻的心情。母亲又说,人家有砖房子的都拆了卖钱,咋们家就这几间土房子,拆了没有几个值钱的木料,不如让它们留着去,说不上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来。母亲还说,搬迁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就把今年的粮食带上我们以后慢慢吃,听说城里买的面粉不好吃……母亲还说了很多很多。秋日里,伴随着秋风,梦一样的思绪中,我只记住了母亲说的一些话。
一个月以后,我们村子的人全部搬到离城不远的一个小区里,住上了高楼大厦。我来到分给母亲的楼房,母亲领着我参观了两室一厅房子。又开始到厨房忙着为我准备吃的,母亲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总感觉我是挨饿的。而这一次,是在楼房里,母亲开始和城里人一样,在洁净明亮的厨房里开始尝试着用电器和煤气之类的家具为我做饭。母亲说,用这些玩意怎么样做饭都尝不到老家烟草做饭的香味。看着母亲想着法子适应新生活而忙碌的背影,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秋天里,村庄消失了,母亲变老了,而我却离母亲更远了。
作者简介:76年生,现在固原市委政策研究室任职,从小酷爱文学。2008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国内外台湾《旺报》、美国《侨报》、《人民日报》、《农民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社会报》《人民铁道报》、《华夏散文》、《中国文学》、《东方散文》、《黄金时代》、《六盘山》、《共产党人》、《领导科学》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数百篇,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