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内女主外。这是中国家庭的分工或角色搭配特色。这方面我家是个例外。一个人的记忆中,父亲母亲留给的印象总是最深,可在我幼小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母亲只是一个称谓和符号。姐姐占据了父亲和母亲在我记忆中的位置,一同也占据了父亲母亲在家中的位置、权威。二十余年过去了,这个位置或权威没有动摇,日久弥坚。或许更久,坚实如故。
一个国家有个领导核心。一个家庭同样需要一个核心人物。姐姐就是我家的核心。一个家庭的生活发展史就是一部完整的电影电视剧作。电影或电视剧中有一个或几个很关键的人物,我们称他﹝她﹞为主角,在我家六口人“自编自导”的这部生活剧里,姐姐是不可或缺的主角,永不谢幕的主角。
今天在生育方面流行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历史倒退三十年或更久,人们的生育观念正好相反。人们信奉多子多福,贯彻多子多福。大人们一个一个的生,老大是逗号,老二也是逗号,老三仍然是逗号,老四、老五、老六,一直生到老N,生到灯枯油尽才无奈地“鸣金收兵”。这家看着那家生,那家看着这家生,生活上谁家也不肯落后,生孩子上也一样。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份田地,老了养老问题上就多一份保险,这也难怪。我的父亲母亲也被“多子多福”的谬言搞得晕晕乎乎,生下姐姐后,生了哥哥,生了我,之后又生了弟弟,与大伯家四个子女吃了平,才把家庭工作的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这虽说有点本末倒置,可不管咋的,我还得感谢父亲母亲的本末倒置,要不然,这美丽的世界就没了我的一席之地。
父亲母亲只知道多子多福,直到我们姐弟四人都相继入学,开学都要缴纳学费杂费,排着队要钱,平时都要添补衣裤、都要钱时。才上当受骗般醒来,意识到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张嘴,多一份花销,多一份负担,庆幸只生了四胎刹车及时。清醒后的父亲母亲的思想被伟人“红猫黑猫,拿着老鼠就是好猫”的思想渗透。为偿还奶奶都去世10年也没能力还清的所欠下的奶奶的药子费和烧埋费,父亲母亲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南下打工这条路。
家中一窝孩子都还小,外出打工父亲母亲总难狠下心。
父亲母亲把重担转移给了读小学五年级的姐姐。千叮万嘱,要姐姐一定要照管好三个弟弟,交代了家中哪些事是姐姐的,哪些事是哥哥的,哪些事是我的,哪些事是弟弟的。我排行老三,得到特别照顾,我所要干的是放学后领着弟弟看家护院、浇花水、扫地一类的轻巧活,姐姐是老大,是父亲母亲钦定的“领导”,不但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担负着一家人的“外交”,重活累活自然得由她承担。面对父亲母亲的分工,我觉得有点重男轻女的嫌疑,可我的意见在家里是不管用的,纵有意见也只能咽下肚。唠叨完家里的事务,再三断定没有遗漏后,父亲母亲把对四个子女的愧疚和牵挂打进背包,一家老小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挥泪告别。一条弯曲的盘山公路将父亲母亲送出山外,送到了山外虽精彩却无奈的世界。
父亲母亲一去就是八年。期间除了过年,差不多半年回来一趟。可每回回来住不上几天火烧屁股般急着又走了。八年间,姐姐默默地稳稳地扛着家庭重担。有人说农民农民就是浓着过的人民。当中一个“浓”字,倒映出农村农民生活的艰辛。繁重的家务忙得姐姐总是睡得很晚,起得很早,用农村人的话语形容,就是忙得脚不落地。爱美是少女的天性。繁重的家务剥夺了姐姐作为一个少女爱美的天性。那时的姐姐在我眼里,总是特别邋遢,不忙时好一点,一忙起来竟不知道洗一洗脸,裤腿老是高一只低一只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走路像赶着投胎般走两步跑三步,没了女孩子走路时的矜持和斯文,像父亲母亲安在家里的一台机器。姐姐把田承包给了别人,承包费换回了三袋大米,地里的事姐姐领着我们哥三一起干。一转眼我初中毕业、师范毕业,哥也警校毕业,圆了警察梦,小弟也成了家立了业生了子。这期间为了把读书的机会留给两个弟弟,曾经的尖子生姐姐初二就辍了学。
我工作的第二年,姐姐嫁人了。
现在,我和妻女穿的都是几百块一套的名牌。姐姐穿的也是名牌,可姐姐的“名牌”都是嫂子和妻子拿回老家做拖把用的旧衣服。看着姐姐身上的“名牌”,我的眼珠被水一样的液体浸泡了。姐姐现在并不富裕的生活在当初被我认为是自找的。记得省城工作的姑妈在省城城郊给姐姐介绍过好几个家庭不错的对象,可姐姐说死也不嫁。好日子谁不喜欢?谁不需要?姐姐不愿远嫁,是放心不下我那只剩两个老骨架的父亲母亲和空落落的家。
父亲母亲住不惯城里的房子,不喜欢城里人的生活,更不愿给高消费地方生活的两个儿子增加负担,说什么叶落归根,到城里闲不住,数不尽的理由中有真有假。八抬大轿也没能请来,只能随着他﹝她﹞们的性子。小弟只有一身蛮力,农村也呆不住,索性带着妻女逃离了农村,进入了打工潮流。原先热闹的家交给了两个“空巢”老人。
父亲老了,母亲也老了,由于中年时体力过度透支,六十不到青丝变白发。父亲患有风湿关节炎、肩周炎、哮喘。母亲的一只右眼早已失明,还患有高血压。家里的父母得有人管。由于我和哥都是公家人,公家人有很多纪律拴着,姐姐预见性地为老家把了脉,为让两个公家人的弟弟安心工作,为让生活能力较差的弟弟也有口饭吃,姐姐选择嫁在邻村,在我现在看来,姐姐的选择应该是一种最伟大的举动。
四十来岁,算是个人的上半生。过多的操劳,刚刚“奔四”的姐姐黑发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偷偷地混杂了几根白发。姐出嫁了,她的心没嫁,姐的心里放不下那个家,姐的脚步走不出那个家。姐尽心尽力地尽着孝,无怨无悔地替我们哥三尽着。姐是那个家永不谢幕的主角。
作者简介:钱海,男,汉族,迄今在《少年文艺》《生活与健康》《青春期健康》《含笑花》《滇池》《泉州文学》《椰城》《作文通讯》《国防时报》《西海都市报》《南方教育时报》《临沧日报》《绍兴日报》《阿坝日报》《楚雄日报》等报刊刊载文字100余万字,获《散文选刊》征文大赛二等奖。《鹿鸣》杂志“金骆驼”文学奖等奖项20余个(次)。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