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鸭子如数卖了，最后剩了两只，母亲想把最后两只也卖了，父亲说留着吧，平时生几个蛋，可以解肉之谗，还可卖几个零用钱。这两只鸭便留了下来。
两只鸭大小相貌一致，只有羽毛颜色的区别，一只从颈部到背脊雪白，尾部乌黑乌黑的，我叫这只半身白。另一只全身呈褐色，羽翅上有大小不一的斑点，颈项上有一圈花纹，像戴的项链，我叫这只花颈儿。两只鸭原先是生活在一个集体中，伙伴朋友兄弟姐妹多的是，现在那些伙伴姊妹都远走他乡，生死不明了，那个“集体”就散了，世界仍这么大，水田池塘小路院坝，依旧未变，可两只鸭分明觉察到世界小了，以前游走玩耍的地方都不大一样了，因为以后就只有它们两只鸭了。
一开始，两只鸭仍如以前那样去比较远的田地池塘寻食玩乐，一早出去，傍晚时才从小路上赶回来。父亲有些担心鸭子不归家，还担心鸭子不认路，以前是几十只鸭，跑多远也能寻路回家，这只鸭记一段路，那只鸭记一段路，几十只鸭就凑成了一个人的智力，两只鸭呢，能不担心？可两只鸭记忆不差，每次都能平安无恙回来。有次天已黑了，鸭还没回来，父亲干活回家见不着鸭，就问做饭的母亲，母亲说没留意呢。父亲的屁股刚沾板凳就噌起来，一边怨母亲一边跑出去找鸭，不料在乡村公路上与鸭相撞，两只鸭立时叫起来，父亲忙让道，鸭跑跳着过去了。
有段时间父亲怕鸭去毁坏别人的庄稼，更怕鸭丢了，就把鸭关在后院的竹栅栏里，鸭起先不乐意，大叫着反抗，不过有吃有喝，没饿着，不几日就惯了。解禁后，鸭就很少跑到远处了，一般都在近边的水田水塘芭蕉树下游荡，在院坝边的草垛旁也能呆半天哩。
鸭看见自家人喜欢叫声，每次房门一开，就跑来叫。尤其是花颈儿，声音紧凑连绵，好像一个不住索求零食的顽皮小孩。将准备的谷粒或饲料端给它们，花颈儿的翅膀就扇几下，伸长颈啸叫，然后将鸭嘴戳进食物中；半身白相对就要温顺些，但它的脑袋时常会左右晃晃，还会像人一样转转眼珠子。吃饱肚子，两只鸭满意离开，或下到田里浮游，或就站不远处梳理身上的羽毛。
遇到下雨天，两只鸭常常站在草垛边，一动不动，时而咕咕低声交谈几句，雨下得大了，就缩着颈，呆滞地立着，好像很无助很可怜。一旦天放晴，它们就扇动翅膀，到水田里戏水。若是太阳很烈，两只鸭就整天泡水里，也不戏水，也不觅水里的虫子，好像只为驱热。有时它俩跑到桑树林里，依着密实的桑叶桑枝，半蹲半站，不放一声响；偶尔院里的小黄狗以为它们是野物，便朝着桑树林吠叫，两只鸭恐慌的跑出来，扑进了院塘，小黄狗摇了摇尾巴，不理鸭，自找了没趣似的。
两只鸭就像两个人，久了就会谁也离不开谁。那次花颈儿不见了，半身白大叫着嗓子，一会去水田，一会去院塘，最后它发现茅厕里发出响声，便朝茅厕尖声叫着，果然，茅厕里传出了花颈儿的声音。当父亲听见鸭的叫声失常时，立即去茅厕房察看，原来花颈儿掉进了粪池，正叫着求救呢。父亲费了一番工夫才将花颈儿捞上来。花颈儿身上敷满了粪便，臭气熏天，一张嘴不肯停息地嚷叫，眼里充满慌乱惊惧。花颈儿平安获救后，半身白的叫声就恢复成原来那样了，小声小气的。花颈儿的情绪稳定下来，就扎进水里一通乱洗，之后上岸来精心地梳理羽毛，半身白就在旁边晃头晃脑盯着，不知是帮不上忙的旁观还是有心看着花颈儿出丑。
还有一次，花颈儿偷偷用嘴撬开没锁的房门，进屋偷食，它刚进屋，门又自动合上了，门外的半身白却怎么也撬不开房门，于是急得嘎嘎乱叫。里面的花颈儿几间屋子的乱找乱瞅，却没找到食盆，它想不到的是父亲把食盆放在了一个高台上。找不到食物，花颈儿就只好撤退，哪想进来容易出去难，它再用嘴撬门却撬不开了。想进来的进不来，想出去的出不去，两只鸭仿佛绝望了，都发出凄厉的哀叫，惊得小黄狗噌噌的跑来，半身白见了小黄狗，扇着翅膀避到了很远。里面的花颈儿不知外面的情况，仍哀叫，而外面的小黄狗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汪汪地又咬又叫。狗吠、鸭叫惊动了在屋后地里劳动的母亲，她赶忙回来，刚推开门，花颈儿人一样“啊”一声扑出去，跑一段飞一段，不一会就不见了。
一日日，一月月，两只鸭早出晚归，在固定的生活环境里经历着岁月的蹉跎，下的蛋由一个发展到十个，再到一篮。两只鸭只管每天四处巡玩，吃食，下的蛋完全被忽略掉，只有人记得那一个个的蛋。自从留下这两只鸭，几乎每天都能产生两个蛋，母亲握着又大又圆的蛋，脸上喜滋滋的，父亲就说，留下这两只鸭没错吧。
门外的半身白和花颈儿伸长脖子瞅着女主人手上的蛋，有点熟悉有点陌生，还有点好奇。花颈儿低咕几声，似乎在问，那白白圆圆的东西是啥，一旁的半身白也低咕几声，似乎在回应：我咋知道那是什么。
作者简介：罗波，笔名：归真，男，汉族。80后青年作家。长期致力于书画，文学小说的创作实践。散文小说见于各地报刊，文学作品获第一届中国法制文学原创大赛三等奖，台湾第四届林语堂文学创作奖，2014“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并有散文作品入编中小学生课外读物丛书《新语文第一读本》，《小学语文课本单元平行阅读》。书法作品入展多项全国艺术展览。并被贵州六枝特区作为地方文献收藏，被江苏省作家协会展厅收藏，江苏省淮安市博物馆珍藏。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京市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长城书画家协会会员。中国泰山书画院优秀理事。华和厅画院理事。王铎故里书画院名誉院长。东山关帝画院高级院士。重庆九龙坡作家（书法家）协会会员……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主编：毕凌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