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中有二套紫砂壶,与我相伴整六年了,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
有一天晚上,我从公园散步回来,看到转盘西南角处地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瓷器,绚丽的色彩吸引了我的目光。卖瓷器的夫妻俩操江西口音,每年都要从景德镇运来许多瓷器贩卖。其中一只紫褐色紫砂壶,壶体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微光,令人爱不释手。壶面镌刻有 “清心神逸”四个行草书字体,侧面寥寥刻有兰花草,线条显得栩栩如生。我以30元的价格高兴地将壶买回家,常将壶托在手上,边品茗边把玩。
壶底钤印“周金仙款”字样的阳文,壶盖背面刻有“金仙”椭圆形印章。由此可以断定,这把紫砂壶可能是周金仙先生的作品。可这把壶价格为何如此低廉,难道是周先生本人的瑕疵作品,还是有人冒借他的名字,或许周金仙在业内做壶名气不大。
我曾去过宜兴的丁蜀镇,朋友也赠了一套棕黄色紫砂壶,壶盖背面有两枚“周”、“雪芬”阳文印,此壶线条流畅、古朴典雅,不失为一件成功的好作品。
去年宜兴来了一位朋友,在酒桌上大家聊起紫砂的话题,我趁着酒兴问道:
“你是陶都宜兴丁蜀镇人,依你看,大师与匠人做的紫砂壶区别在哪里呢?”
朋友一时语塞,竟说不出其中的奥妙。
听中央综艺频道著名学者于丹老师讲《庄子》,当听到鲁国有名的木匠梓庆“削木为镰”的故事后,我恍然大悟。
镰是悬挂钟鼓的架子两侧雕刻着猛兽的柱子,梓庆做的镰上猛兽栩栩如生,看见的人非常惊讶,“见者如为鬼神”。鲁侯召见梓庆,问其中的奥秘。
梓庆非常谦虚,说我是木匠,我哪有什么诀窍,根本没有什么技巧。
他对鲁侯说:我准备做这个镰的时候,我都不敢损耗自己丝毫的力气,而要用心去斋戒。“斋戒”的目的,是为了“清(净)心”,让自己的内心真正安静下来。
当斋戒到第三天时,我就可以忘记“庆赏爵禄”了,忘记成功后的封功、受赏、庆贺,我可以忘利。
当斋戒到第五天时,我就可以忘记“非誉巧拙”了,不在乎别人是毁是誉、是是非非,我可以忘名。当斋戒到第七天时,我就可以忘记“四肢形体”了,达到忘我之境。
这时我就进山,进山以后,寻找我要的木材,观察树木的质地,看到一个适合的,仿佛一个成型的镰就在眼前。然后我把最合适的砍下来,顺手一加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梓庆的寓言说出艺术创作一个朴素而玄妙的道理,要将事情做得好,须穿越三个阶段:忘名、忘利、忘我,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见素抱朴”“以天合天”。
一位做紫砂壶的工艺大师告诉我,当他得到一块上好的紫砂泥坯后,往往不会急于动手,头脑中要先反复构思,冥思苦想,时间有时会长达几个月,在作品中要融进自己的情感与思想。如果急于制作,做出的仅是盛水泡茶的器皿。一位水晶雕刻大师,得到一块质地上好的水晶原料后,往往也会构思几年,循水晶已有的天然纹路,融合自己的思想,雕刻出无与伦比的精美工艺品。
艺术的创作很像蜜蜂的酿蜜。据有关资料查证,蜜蜂从植物的花中采取含水量约为80%的花蜜或分泌物,存入自己第二个胃中,在体内转化酶的作用下经过30分钟的发酵,回到蜂巢中吐出,蜂巢内温度经常保持35℃左右,经过一段时间,水分蒸发,成为水分含量少于20%的蜂蜜。假如蜜蜂体内没有转化酶,蜜蜂是酿不出蜂蜜的,蜜蜂把自己的情感与思想融进了蜂蜜中。
著名作家梁衡老师曾经说过,匠人在重复,大师重于综合创造。不是工艺师做不出传世的作品,是没有清心,是名利的东西羁绊着工艺师的思路。
艺术不能称为精品的缘由,是作品中缺乏创作者自身情感、气质、思想。
不是我们写不出好作品,是我们内心太浮躁,总想急功近利,总想一夜成名。
假如我们写文字传扬思想的时候,能够像紫砂壶工艺大师一样,得到一块上好的泥坯(写作素材),不急于动笔,而是反反复复地构思,用千万的用心,融进自己独特的情感,说不定也可以写出不朽的文字。
看着眼前一壶清茶,敲击键盘打出以上的文字,我的思绪飘逸。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